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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妮透过远见的术式,看到了吉尔伽美什在那瞬间显露的表情。
“咦……?”
她瞬间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因为吉尔伽美什映在术式视野里的表情,是蒂妮至今都未曾见过的。
乍看之下,非常像他察觉恩奇都的存在时,显露出的惊讶表情。
但是,在他的眼中——竟然“流露了一丝不允许英雄王显露的感情”。那种感情,应该是平常与英雄王敌对的人们,才会对他呈现的。
映在他眼里的,是惊讶、是焦虑、是困惑——以及,一丝的“恐惧”。
哪怕只是一瞬间,凡是见到那副光景的人,任何人都会得到相同的结论。
英雄王听到那阵嘶吼的瞬间,确实是“吓到”了。
——不可能。
——骗人,一定是我看错了。
蒂妮连这样说服自己的时间都没有,远见的术式中就映出了悲剧。
迫近的其中一支毒箭,贯穿英雄王肩头的瞬间。
············
“唔……!”
吉尔伽美什勉强地避开要害。
但是在毒箭前,是不是要害根本不成意义。
剩下的毒箭在转移轨道后,又朝着吉尔伽美什接近。
无法开启宝库。
姿势在中了一箭下失去平衡。
还有,以不可能用剑打落的猛势迫近的箭群。
在这可谓是无计可施的状况下,英雄王的手脚又中了第二箭、第三箭,遭到贯穿。
第四箭以后的,都会准确地贯穿要害吧。看在每个人眼里,出乎意料的状况——英雄王殒落——似乎就要发生的前一瞬间——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土枪”,一边经过吉尔伽美什身边,一边扫落剩下的毒箭。
伴随着激烈的冲突声响,箭上缠绕的魔力遭到弹开,震荡了周围林立大楼的玻璃窗。
“……有人搅局吗?”
“混……蛋!”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敌人的话,英雄王气愤地看向夜空,“没想到这么阴魂不散……你……再怎样也不至于如此堕落吧!”
那句话,不是冲着阿尔喀德斯说的。
看向虚空的吉尔伽美什,已经捕捉到那股气息。
是巧妙地消除至今的气息。是在吉尔伽美什遭到毒箭贯穿的瞬间,认为不必再隐藏,因而浮现的气息。
很快——大马路的上空响彻第三者的声音,回答英雄王的问题。
“堕落?说得真过分呢。”
那是美丽清澈,又令人感到发寒的冷酷声音。
“我身居的高度,从一开始就未曾改变过。是你擅自将自己视为比我们更高级的存在而已。我没说错吧?”
一道人影从一栋高楼的阴影中浮现。是一名美丽得不像人类,肌肤白皙,带有一双红眼的女性。
吉尔伽美什不认识那副外表的女性。
但是,可能身处“其中”的存在,他清楚到厌恶的地步。
要说了解过头也可以。
“话说回来,你终于露出破绽了呢……对了,毒的剧痛差不多传遍全身了吧,你还不倒地打滚吗?我会好好嘲笑一番的,快点哀号几声给我听听吧。”
嘴边扬起一点微笑的美女,向遭受九头蛇毒侵蚀的吉尔伽美什如此述说。
但是,理应承受着全身正窜着仿佛血管流遍强酸一样,用疼痛都难以形容的冲击的吉尔伽美什,虽然额上流着汗,但是仍然以藐视的态度看着上空的女人并说道:“挺会吠的嘛。没想到即使度过千年单位的时光,紧附着你灵魂的傲慢还是没有消失。简直就像深深扎根的霉菌呢。”
被身穿“高傲”之盔甲行走的英雄王断言“傲慢”的女人,一边面露从容的笑容,一边继续说道:“你想说什么都随你说吧。话说回来,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呢……竟然让我去那种阴暗潮湿的洞穴,这行为足够你死上一万遍喽。”
洞穴——听到这个词汇,吉尔伽美什与透过远见术式听闻的蒂妮,同时想起了一个场所。
那个外部的魔术师,最初召唤吉尔伽美什的峡谷洞穴。
“不过,我原谅你。幸亏我去了那个洞穴,才找到能够将你杀死的别具意义的东西。”
从高空瞪着吉尔伽美什不放的女人,拿出一支外形夸张的钥匙。
她手中所拿的,正是魔术师为了召唤英雄王所使用的触媒。
是宝物库的钥匙。
不是用来开启收纳着乖离剑的,最深处大门的钥匙剑。
正如字面形容的一样,是开启宝物库表层大门的珍品钥匙。
“区区的人类拥有这把钥匙的话,这自然只是一把毫无意义的钥匙……”
“你……”
虽然流着汗水、吐出呻吟,吉尔伽美什还是直挺地站着。
对此,女人微微侧头,摆出可爱的动作——伴随一抹冷冽的微笑,说道:“不过,换成我的话……起码还做得到『重新锁好门』这种程度呢。”
没错,突然出现的女人便是封印了英雄王的宝库之人。
这对蒂妮所处的阵营而言,这可谓是致命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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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便面对这样的情况,英雄王依旧能扬起嘴角,说出讽刺的话语:“居然能关上门,没有被我的宝物迷了心窍啊。虽然刚才说你堕落了,但我就订正发言吧。”
“……”
“你变得非常值得钦佩了呢……丰饶的女神【伊什塔尔】。”
伊什塔尔。
任谁都知道,这位女神尤其喜欢‘财宝’之类的东西,甚至只要给她足够的财宝就能将其收买。
对于英雄王吐出的名字,女人默认似的露出冷淡的微笑。
对于她的反应,吉尔伽美什靠着脱离常识的自尊心,一边压抑全身中毒的痛苦,一边回以讽刺的微笑:“还是说,是受到那个容器的影响?”
“才没那回事。原本的人格已经完全藏于我的影子里了……这孩子只是为了成为容器,才被制造出来的人偶。”
下一瞬间——
从她的脚边扩散开如彩虹一般煌煌的七色之光。正下方随即出现巨大“某物”的身影。
那道身影,恐怕就是——发出刚才那阵足以让吉尔伽美什恐惧的“叫声”的存在。
“就像这个孩子一样。”
“……!”
之前的吉尔伽美什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一见到那现身的巨大物体——由名为哈莉的御主所召唤的“真狂战士”,他便全身窜过数种感情。
然后,他最后以愤怒的眼神看着这个狂战士,慢慢地摇头。
“真是的,我竟然会看走眼……原来不是本人,而是劣化诅咒的残响啊。”
“……”
仍然以淡薄微笑回应的伊什塔尔,一边环顾周围,一边愉快地调侃道:“其实,我真的想和你再多玩一会儿……不过再这样下去,状况好像会变得有些麻烦呢。”
“什么……?”
“难得你都避开要害了,就痛苦地活久一点吧……我是很想这么说啦。”
伊什塔尔停下动作,一边回头看向吉尔伽美什,一边露出更冷酷无情的笑容。
“就算我能大发慈悲,这孩子似乎也不想饶过你们呢。”
下一瞬间,钢铁的巨体放出七色的光环,并扭转成好像钻岩机前端的尖头一样—直直地贯穿了吉尔伽美什的腹部。
“吉尔伽美什大人!不,不——!”
虽然年轻御主的尖叫在高空上形成了回音,但是传不到接近地面名为伊什塔尔的女神以及阿尔喀德斯的耳边。
至于这声呐喊,究竟有没有传到身为英灵的吉尔伽美什耳里,也无法推测了。
唯有一件事,非常明确。
吉尔伽美什直到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为止,在敌人面前的他,都是威风凛凛、屹立不摇。
身上有三处受毒所侵蚀,甚至被钢铁巨兽贯穿腹部——吉尔伽美什仍然以王者的身分伫立于敌人面前。
英雄王吉尔伽美什。
在本次的战斗中,他毫无一丝傲慢、轻敌之心。
即使如此,他还是遭到现实击穿,屈服于神的谋略与兽的暴力之下。
最后,随着他站立的教会屋顶崩塌,身影消失于瓦砾中的同时,与蒂妮相连相系的魔力通路也开始淡薄——
此刻,王的灵基完全消失了。
接着,数十秒后。
出现了与阿尔喀德斯的泥不同的,压倒性的一群“黑”。
那阵从医院某个房间涌出的漆黑之风,将周围所有的一切包覆——原本是那么喧噪的大马路地带,一切的生命都消失不见了。
无论是吉尔伽美什的身影、阿尔喀德斯的身影、警察队、费拉特,甚至连身处教会的监督官神父、绫香与剑士的身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连一只虫子的尸体都没留下——
在那里的,只有由寂静支配的城市街道仍残留着。
身为幕后黑手方的警察局长、法尔迪乌斯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连弗兰切斯卡都掌握不到全貌的情况下,一切已然发生。
唯独寂寥,继续阔步于城市中的马路上。
············
过去。
在西格玛开始以使用魔术的佣兵身分进行活动,还没经过多久的时候,他曾经遭到一同奋战的佣兵背叛。
而且,对方还是自幼与他在同一处“设施”长大的同胞。
对方在“设施”里称为拉姆达。是魔术本领高过西格玛好几个层次的男性。
当他们一起向某个使用魔术的人们组成的犯罪组织进行压制时,他诱骗西格玛进入有敌人埋伏的阵地之后,西格玛被从身后击中诅咒【gandr】。
后来,这件事又几经波折——以结果论而言,活下来的人是西格玛。
虽然拉姆达的魔术在西格玛之上,但是他因此太倾向仰仗魔术,所以才会遭到利用现代兵装,活用战术的西格玛乘虚而入,尝到了败北的滋味。
“……为什么……会是我?为什么……我得死在这里?”
受到失控的致死之诅咒袭击,这名使用魔术的人在自家引发中毒,逐渐断气。
虽然全身已经动弹不得,心脏也正逐渐失去鼓动,但是从他嘴里仍然不停地溢出怨叹的声音。
小主,
“因为你把我出卖给敌人。”
既然想要杀我,我就动手。
听到西格玛回应如此单纯的答案,使用魔术的人气喘呼呼地摇头说道:
“不是那个。我不是在说那种事。太奇怪了吧,这不合理。强者生存,那是我们的法则。将杀意化为诅咒留于世上。目标对象以回敬诅咒来报以杀意,都是理所当然的行为。但是,不是那些......我想说的……并不是那些事。并不是……”
一边口吐和着胃液的深黑色血沫,男人只是不停地喊出怨叹。
“我还有……我还有要活下去的理由!我有了必须保护到底的家伙们啊!想要的东西也多得是!我们的故乡也是,在那座『设施』毁灭后,一切都没有改变!所以我必须自己去改变才行!为了不让我们这样的人,再次诞生于这个世界!为了这个目标,我不能让那个组织现在就被摧毁……!所以我奉献了一切!付出时间、生命,还有在相同设施一起长大的你!为了重要的大事,甚至不惜牺牲你这个挚友!”
西格玛见他眼神狰狞,仿佛现在就会跳起来勒住自己一样地喊着,但是他的生命之火,正确实地、一点一点地消灭。
对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其喊声的西格玛,拉姆达仍然向他吐出诅咒的话语。
“明明如此!为何会变成这样!回答我啊,西格玛!心中不存在宏大目标,没有意志,『甚至不打算拥有的你』,为什么要杀死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超越了我?是什么信念引出了你的力量!你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甚至不惜杀死我!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的……”
就在男人的肺终于快要停止起伏时,西格玛稍微思考后——干脆地将答案抛回给那些诅咒的话语。
“为了什么……需要理由吗?”
“什……么……?”
“……没什么原因,就是不太想死。而且我也不喜欢挨痛,所以我反击杀死你。如此而已。”
“就是……不太想死……?”
男人的脸上,快速地失去血色。
自己的怨叹,想烙在西格玛心中的诅咒,完全没有传达到——或许是体悟到了这个事实,男人的表情染上了与刚才为止都不同的愤怒,以及绝望。
但是,西格玛面对着那张脸,仍然毫无表情地述说话语:“我觉得,就算你讲完心中大事后对我说『拜托你去死』,我也会拒绝你。所以,没有人做错事情。你想背地里除掉我是对的。你可以抬头挺胸面对自己的背叛……我是这么想的。”
西格玛仍然面无表情,而且还说出好像没自信的话语。使用魔术的男人挤出最后一滴生命,试图喊了什么。
“开什……那种……”
但是,终究没能实现什么。
头盖内的血管到处破裂,眼球也开始流出血液的样貌预示着——男人的生命完全结束了。
西格玛一边冷漠地俯视那个男人,一边思考。
“为了重要的大事,甚至不惜牺牲你这个挚友。”
这个男人最后一刻说的那句话,不断地在西格玛脑海里反复响起。
西格玛静静地仰望夜空。
“这样啊,原来你……一直视我为挚友吗……”
当西格玛理解到名为拉姆达的男人,是多么痛苦地到最后一刻才设计陷害自己的同时,他才察觉到自己从来没有视他为朋友,更没有任何想法。
“……真是难笑的笑话。”
结束一切的西格玛,收下雇主付的报酬后,他不断地、不断地,反复重播借来的喜剧节目dvd。
虽然从旁人的角度,可能看不出他有从中享受到快乐。
但实际上,他表现出来的反应很淡,内心的确有从那些节目里享受到快乐。
只是一直有一件事,一件杂念交杂于心中。
他想到那张好像诅咒的雕像一般——以一副怀着愤怒与绝望交织的表情死去——使用魔术的人的那张脸,就觉得“就算是敌人,看到对方用那副表情死去也是挺难受的”。
要是至少能在最后说个令他心情好的笑话,就可以让他稍微好走一些了吧——西格玛这么觉得。
不过,西格玛完全想不到要说些什么才好——他就只是一直盯着在电视机画面上穿着红色服装的喜剧演员们,将心底的真心话喃喃道出:
“……喜剧演员好厉害啊……竟然连宗教审判这种事,都能演成一出喜剧。”
············
现在,斯洛菲尔德医院后方。
西格玛正在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