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生命啊,生命 哈夫威 3994 字 2个月前

再怎么说水城的冬天比苔城的冬天要仁慈许多,作为中国北方的一个重要城市,苔城的冬天被层层的迷雾与无尽的霜雪覆盖。而在这个时节,中国知名的生命物理学家,生物学家,发明家,思想家,教育家赵江南先生踏进了苔城的雪地里。

苔城的空气让赵先生猛地一阵咳嗽,他对阴霾的城市产生了过敏的痛觉,赵先生的鼻子变得红肿起来,鼻涕像泉水一般往下流淌。这让之后在苔城同他会面的郑勇先生一直怀疑他在哭泣,而赵江南先生却因为自己没有生在苔城而略微庆幸。

郑勇先生,出生于苔城的农村里,初二辍学后远赴广东当起了学徒,二十岁以前他还一无所有,在无奈之下又重新回到了苔城。但他与无可救药的宋学津面对人生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他完全听从了父母对他婚姻的安排,将他在广东谈的对象甩开,在苔城娶了大他五岁的孙兰。那么有关郑勇是否爱孙兰,或是为了金钱什么的,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但婚后几个月里,这个叫郑勇的男人开始痛定思痛起来,据说他把什么市场分析,资源管理,营销策略,人才规划,股票期货的书堆了一床。之后,他同一群在苔城的同乡合伙人又一次来到了广东。

比起宋学津和袁派明他们,这些来自苔城的青年才俊们用废寝忘食的努力换得了他们成功的资格。随着郑勇的英明领导,他们在广东成立了企业,大致是茶饮企业,在深圳和珠江的实体店里,数不胜数的男女老少大排长龙,门庭若市,在后来这家企业开始不断扩大,北上至上海与北京,再到水城,苔城,花城这样的城市。郑勇在身边的慧才的建议下,又坐上了国潮的航船顺流而上。以茶饮为载体传承了易经、八卦、鬼谷子的思想,很快也受到了国家和人民的一致好评。

然而,在巅峰时的郑勇,却犯了错误,他不仅仗着自己花不完的金钱在广东谈了两个女友,这都不算什么,三天两头在私窝子里寻花问柳,房事不节,纵欲过度,在不到三十岁的年龄,下肢发凉,小便频繁,淋漓不尽,甚至中风。他的脚虽说是踩在地上,却让他感觉脚离地很远,像是垫了一层厚厚的海绵,他的一个研究鬼谷子的朋友提醒他说,人要是肾气亏虚的时候,会导致一系列的恶报,身体心理,事业出现重重危机。这可把对成功有极度渴望的郑勇急坏了。

我们伟大的企业家,顶着寒风站在自己公司的大厦上,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再伟岸的英雄也要戴着一层虚伪的面纱。他突然察觉到广东的空气因为过度的香甜而变得极端的华而不实。因为他在这香甜的地方染上了各式各样的疾病。他的乡愁疯狂地滋生着,因为故乡的自己才是他想要看见的自己,这里的虚无之感让他生命躺进了墓穴。在很长的心理斗争之后,伟大的企业家郑勇坐上了回苔城的私人飞机。

在返乡的一路上,他的秘书们夸赞着他的英明决策,她们说,莎士比亚就是这样的人,少年的时候在斯特拉福长大结婚,青年的时候,自己只身回到了伦敦,在伦敦虽然经历了男男女女的事情,但为家人闯出了一番事业,最后衣锦还乡。

郑勇不明白这些话讲的什么意义,但他知道这里面没有什么好意。他在正要破口大骂的时候瞥见天空上的云凝结成了恐怖的姿态,还有那雷声是死亡的记号。这架劣质的飞机像海浪中摇曳的渔船。突然,在他的眼前出现了雷公和电母。他们比在道观里时狰狞十倍。这一系列的噩梦足够大企业家郑勇寒毛倒竖。没错的,这定会是场大灾难。

飞机像在肉粥里一样剧烈地翻滚着,雷公和电母却在这危难之中泰然自若。他们开口说话,声如洪钟。顷刻间,机翼在烈火中燃烧着仿佛要在暴雨中散架。

“郑勇,是时间了郑勇,献祭你的秘书保你的狗命。”

“献祭!献祭!献祭!”

“那献祭你的妻子……”

“献祭!献祭!献祭!”

“那献祭你的……”

“哦尊敬的天神,我什么都愿意献祭,我献祭什么都行,我的天啊不要杀了我,我什么恶都没做过,杀了我什么好处都没有。”

我真的严重怀疑“生命是这世界最珍贵的东西”这种话一定出自伟大的企业家郑勇嘴里而不是那个轻生的宋学津。这样说话的宋学津顶多是一个语言上的巨人,而著名企业家郑勇却诚然为了生命——他自己的生命,做出了所有他不愿去做的事情。

显然郑勇的:“献祭!献祭!献祭!”打断了雷公和电母洪亮的话语,这仿佛是对他们耐心最大的挑战。“好了,该死的郑勇先生,一个人都不用献祭。”

郑勇跪在地上,“我在苔城为二位建百十个道观,让香火多得……让香火多得他妈像烟雾炮弹一样!让他妈的我怎么献祭都行,二位大神,我错了,别把我弄死啊,饶我一命吧,拜托你们了!”

“去你大爷的,给我闭嘴!”

“哎……”

“你连死都不配!”在一瞬间雷公和电母便消失了,配上那段音乐,像极了修仙电影里的场景。凝聚在一起的云层散开了,一缕艳丽的日光顺着天穹泻在机舱中。没有一个人离开,郑勇依旧跪在机舱中,目眩良久。

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飞机如约抵达了苔城。冬雨后初晴的天空上出现了美丽的彩虹。那些郑勇嘴里的献祭的候选人们,冒着冰霜抬着虚脱瘫软的郑勇往救护车的方向疾速奔驰着。若不是这些险些被献祭的人及时送医,我们苔城衣锦还乡的著名企业家恐怕就要在这个旅途中一命呜呼了。

仅在医院里睡了一天后,我们的大企业家郑勇在身体层面就康复得大差不差了,可是这场眩晕比他的淋漓不尽、下肢发凉或者小中风对他心灵的摧残要大个成百上千倍。

相传,他曾在苔城第一道观苔南观的雷公殿里长跪,或者是匍匐着,然后一群收了他千万捐款的道士为他画着符,画着八卦,可是谁都看得出来他们的符就是用红笔在黄纸上胡画,他们的八卦就是中间是黑白相间的韩国国旗。雷公和电母诚然根本没有折磨他的打算,他的生活还是过去的生活,可他错认为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破符咒和八卦的功劳,从此以后,他把那几张废纸视如珍宝,高高挂在他家的厅堂之上。每天起床便像请香敬佛一般地虔诚地祭拜,所有吃的东西都要在那个神坛上摆上几天才可入口,在这样的虔诚之下,郑勇以为他得到了各路天神的宽恕,便由此释然起来。时间一长便把这雷公电母抛到九霜云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