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子步兵之后,早就竖起了一个高高的望楼,上面站有十数人,大部是旗号兵,高台一侧,却有一张大盖伞,伞下一员身体壮实的武将端端正正的坐在马上,其左右是一个百户编制的精骑,不用说,那家伙便是鞑子的主将乌日吉呼了,延伸到两侧,又是两个百户的骑卒,衣着像色目人,这一部分,应该是鞑子的中军悍卒。
中军之后,又是八个小军阵的步卒,看样子,多是一些新附军、寸白军、白罗罗夷,也很容易区分,新附军阵形有序,汉化不深的白罗罗夷则显得杂乱,寸白军处于两者之间。再后面,还有士卒正将床弩等攻城武器源源不断的移将进来,再往远处看,官道上,满是推着独轮车或是赶着牛马车的杂役民夫,将各类作战物资不断运向鞑子寨中。
各军阵之间,数十名背插旗帜的骑卒快速驰骋于各寨各阵之间,起着传递消息的作用。
李芗泉环顾四周,梅硐城头,一番忙乱的景象。长宁军素来守城颇有经验,梅硐城的守防,以老长宁军为核心,进行城防的布置。大队的士卒、被发动起来的青壮,分成各个分工不同的队伍,四下忙活着。
辎重人员早已将大捆大捆的弩箭、盾牌甚至石头、巨木等搬上城头,现在他们正在分发。守在女墙之后的军兵,为了多分得一点羽箭什么的,常常为难这些辎重兵,后者却不敢私下挪移军资,常常有所争执,因此各种吆喝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城墙之上的大部分正兵则在做最后的保养,或是擦拭兵器,或是拉弓试瞄,有的对着鞑子侧目冷笑,有的一副彷徨神态,也有的眼露惧色,当然,也有少数军兵双眼炽热,似乎正急切的盼着与鞑子好生一战,以换得些军功,更有刘黑七这样的,一直心心念念鞑子的千户人头甚么时候送上门来。
后世的李芗泉之前看古装剧时,影视中涉及到的守城器械基本都是刀枪弓盾等兵器,很少有专门的器具,但此时,李芗泉有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城墙之上,已经竖立起了各种或竹或木的立牌,也有的是竹篱笆、皮竹笆等,一看便知,可以遮挡攻城敌军射来的箭镞、石块,至少能减缓冲击力。
女墙一侧,在强悍力士的周围已经堆放着各式檑木,譬如夜叉檑、奈何木,还有狼牙拍之类,这些主要是对付借助云梯向上爬的敌军。偶尔,也有个别惯用飞钩的士卒被什长唤过,他们的作用,就是钩取、扯翻云梯或是敌军,不过李芗泉猜,使用飞钩时身体必然外露,届时城下敌军发箭又如何对付,这种军兵的战殁率估计不低。
当然,还有诸多其它守城的器械,譬如布幔、床弩等,城墙之上,不是人就是这些器具,稍微有一个空地,也被塞上了大水缸之类,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如何最大限度的打击攻城敌军、保护自己。
所有的末等军兵与杂役中,还有一支临时组建的“取汤兵”,所谓的汤,不要想多了,绝不是肉汤,而是各家各户的屎尿混合物,烧滚之后用来浇灌爬城之敌,乃守城方的利器,中汤者伤口易烂极难愈合。只是,那“金汤”最是熏人,百十步外就让人掩鼻不敢靠近,尤其是烧滚之后,哪怕是“臭不可闻”四个字,也无法准确描述实际的状态,但熬煮金汤的青壮顾不得将胆汁吐尽,一边擦着满头大汗,一边不断添柴加火。
也有直接烧水的,架起一口一口的大锅,将水煮得翻滚,热气直冒,如果鞑子爬城,这一勺开水倒下去,也不是好受的。
鞑子列阵约摸一柱香后,其军队中三骑窜出,没有携带兵器,当先一骑却是身着文官服饰。王大郎轻蔑的一笑,自顾自的说了句:“招安的来了!”
李芗泉却对来人有些印象,一个多月前,此人就曾来过梅硐城,游说韩正将投靠军民府,好像是叫王什么友的一个鞑子汉官,未待李芗泉多想,那人已经骑到离城几十步的地方,朝城头之上喊道:“不要放箭,不要放箭!梅洞寨的长宁军、朱雀军听着,吾乃乌日吉呼帐下谋士王葛友,千户大人不忍此寨血流漂杵,特命吾与汝等主事之将商议受降之事,盖问城中主事之人为谁?”
果然如王大郎所言,是来招降的。城头之上传来哈哈一声:“我就是乌日吉呼他爷爷、长宁知州李芗泉!汝这辱门败户的村撮鸟,少踏马费话,我那孙子要你带甚么话,有屁快放!”(宋时“鸟”也念diao)
李芗泉骂人的水平,这段日子也有些长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