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乔伊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襁褓里的孩童时代。
她在一個巨大的、空旷的白色房间中诞生。
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经过她的床前,可从那些人的目光中,她只能看到恐惧、戒备和审视。
仿佛她不是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而是某种可怕的怪物,亦或是一件好用的工具。
他们口中说着些“容器”“失败品”“神性”之类的、她无法听懂的话语。
在一众途径床前的人中,只有两个人是特别的。
其中一个是总是挂着温柔笑意的美丽女人。
女人总是抱着自己,口中哼唱一些古老但动听的歌谣。
“起风了,下雨了……”
“无需害怕,无需惊慌……”
“风浪是我们的摇篮,大海是我们的温床……”
每当听到那种歌声,她就会发自内心的感到温暖和愉悦,并忍不住露出微笑。
另一个,则是戴着单片眼镜的男人。
男人的表情通常很冷淡,不苟言笑,和那些冰冷的陌生人有些相似。
可当男人的目光落在女人和她身上时,却又会带上一股藏得很深的温柔。
那种温柔,仿佛连亘古不灭的坚冰都能融化。
她就这样在白色房间里一天天长大。
时而做各种各样的检测,测身高、量体重,用黄铜状的针管抽取体内的血液……
这些检测虽然很可怕,但有男人和女人的陪伴,她还是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其他房间里,似乎还有其他的孩子。
但她从没和那些孩子见过哪怕一面。
这样的生活维持了数年时间。
可突然有一天,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来到了她的面前,并不由分说的给她喂下了某种特殊的魔药。
随后,她便陷入了旷日持久的高烧。
在一片昏昏沉沉中,她隐约察觉到,男人和女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似乎还与白色房间里的其他人产生了冲突。
这样的高烧不知持续了多久,她的意识、记忆,都在高温的灼烧下变得凌乱而破碎。
直到有一天。
她睁开眼,看到温柔的女人正抱着自己,在漆黑的隧道中奔跑。
而男人则守护在她们身边,如同一座沉默的大山。
身后,好像还有许多追逐的身影。
很快,男人停了下来,面向那些饿狼般的追逐者,为她们的逃离争取时间。
然而,追逐者的数量实在太多,而且从四面八方袭来。
逃到隧道的尽头后,这里只有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暗河。
犹豫良久后,女人将她放入暗河中,脸上露出极度哀伤的表情,低声说道。
“乔伊,我的孩子。”
“愿女神三度为你投下注视,令你的血脉永远鼓动,勇气永不消退,意志永不屈服……”
“我们将在故乡的风暴中重逢。”
随后,在那首熟悉的歌谣声中,她渐渐沉入河水,身躯蜕变成人鱼,顺着水流离去。
“……无需害怕,无需惊慌……”
“风浪是我们的摇篮,大海是我们的温床……”
再之后,她顺着暗河来到了广袤的海洋中。
但这不代表她就此安全了。
海洋中,有众多可怕的掠食者,它们向她投去了贪婪的、充满恶意的目光。
那些冰冷的利齿不止一次的与她擦肩而过,每一次,她仿佛都将落入死神的怀抱。
但或许是奇迹,又或许是受到了什么存在的庇护,她与死亡之间,始终隔着一道看似极近却又不可触及的屏障。
出于求生的本能,她用尽全力的在海水中游啊游啊,企图寻找到一处栖身之地。
终于,她遇到了一艘船,遇到了一个年长但亲切的船长……
……
……
渐渐的,记忆中的画面与现实重叠在了一起。
模糊的视线逐渐转为清晰,乔伊的瞳眸中,倒映出一位手持大剑的身影。
他的身上遍体鳞伤,脸色苍白,气息衰弱,后背有着一道巨大的爪痕。
可他的背脊依旧挺拔。
而在他的脚下,是一具又一具龙化巨兽的尸体。
它们在血色湖泊中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那些破碎的骨骼、断裂的肢体、撕裂的血肉,足以说明不久之前,这里经历了一场多么惨烈的战斗。
凛然的、仿佛能震慑万物的气势,萦绕在骸骨山体上的男人周身,令乔伊一时间挪不开视线。
“船长先生……”
乔伊怔怔开口道。
周遭巨兽们的身影,隐隐和记忆中大海中的掠食者们重合起来。
只是这一次,庇护自己的,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而是她打心眼里准备追随一生的夏恩船长!
吼!
又一声隐含着戒备、不安和贪婪的嘶吼,从不远处的薄雾中传来。
在亲眼目睹这么多巨兽被夏恩杀死后,这只龙化生物难免产生了一两分畏惧。
但血脉中的冲动终究还是占据了上风。
短暂的犹豫后,它的身形浮出水面,向似乎已经筋疲力竭的夏恩张开了大口。
“退下!”
就在这时,一声冷冽的轻喝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