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这并非新近流行的笑话,雷恩之前已经在别的地方听到过了,可他仍然抑制不住哈哈大笑。与之相反,布兰登完全没觉得这个笑话有半分好笑,在他看来,很难说清那个盗贼和自己相比,到底谁更蠢。
“哦,别这副模样,老兄,毕竟当局者迷嘛。”
雷恩轻轻擦掉笑出的眼泪,腔调里仍带着止不住的笑意,“你这一生都行走在光明与赞颂之中,对于犯罪自然是没什么经验了,第一次杀人,情急之下脑子转不过弯儿来也很正常。”
“你们可以尽情的嘲笑我,没关系,反正我早就对这一切都失望透了。说实在的,雷恩,见到你第一面时我真以为这个村子终于等来了救星,可是我错了。”
布兰登沉默一会儿后,红着眼说:“我以为你能很顺利地把凯瑟琳干掉,没想到你竟然让她跑了——当然,我原先确实不知道她已经是女妖了,但这又怎样呢?如果你足够强大的话,就像神之怒罗德那样,想必解决一只女妖也无需花费太多力气,那就不会出现后续这些麻烦事了——是的,归根结底还是你的错,别指望我替你的无能买单。”
“我懒得猜测你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活动而说出这番话,布兰登,但我认为你总不至于蠢到再一次做出令自己后悔的选择。”
雷恩笑了笑,同时把手按在了黑刀的刀柄上,“此时此刻,这间教堂里最强大的人是我,明白吗?这就意味着不管你和凯瑟琳愿不愿意,都只能听从我的安排。女妖必须被消灭——”
他抽出黑刀指向凯瑟琳,握刀的手却不合时宜地抖了一下,他赶紧顺势垂下手臂,“而你,亲爱的牧师先生,你需要走进圣约克大教堂,向费德里奇主教完完全全坦白你的罪行,具体如何赎罪,那就只有圣裁处说的算了。”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一定会接受你的安排?哈哈,我可不像这死鬼女人那样好骗。”
布兰登脸上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虽然我不懂战斗是怎么回事,但我也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傻子——我看得出你此时状态如何,女妖之嚎对你造成的影响不小吧?刚才对凯瑟琳施放的法术更加重了你的身体负担吧?那么——你现在还能自由施法吗?!”
“你可以赌。”
雷恩平静地说,然后布兰登没有任何犹豫地拉开了教堂大门,并且毅然决然把一只脚踏了出去——他赌赢了,对于这种挑衅行为,猎魔人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你他妈的还真想跑?
不跟我回去接受审判试试看吗??
也未必就是个死啊!
雷恩有些震惊,要不要脸了,你可是圣能者(也是杀人犯),信仰啊荣耀啊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已经完全不值钱了吗?!与此同时,一丝尴尬涌上他的心头,为了追求真相,方才的情绪同步法术已经把他的精神压榨到了极限,或许还能施放一两个最初级的裂解射线或者冰冻术,用来对付虚弱的凯瑟琳自然绰绰有余,但应付布兰登怕是不够看了——当然,最初级的法术也不是这半吊子圣能者能硬抗的,但是,万一打偏了呢?
真是托大了,不该过早跟这个蠢货牧师闹翻脸的,雷恩郁闷地想,至少先解决一个再解决一个——瞧,步子大了可不就容易扯着蛋么。这种情况下,再说‘你有种就再走一步试试看’之类的话显然就不适合了,那是极有可能被打脸的。
“怎么,不打算留下我吗?雷恩——大人?!”
布兰登扭过头、拉长了调子,“魔法失灵了?那么为何不亲手来抓我呢,你那把黑刀似乎很锋利的样子啊——对了,你的腿脚似乎也出现了问题,我差点儿忘了,今天下午还是我扶着你到这里来的没错吧!”
“冷静点,我们谈一谈吧。”
雷恩头疼地说:“逃跑是不理智的,布兰登,或许你不相信,但我十分清楚逃犯们过的都是什么暗无天日的生活,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并不比坐牢更轻松——跟我回去吧,认罪、忏悔,没准儿圣裁处会对你从轻发落也说不定。”
“别小看我,混蛋,我才不怕接受惩罚!”
布兰登带着哭腔大喊:“只不过——只不过我宁死也不愿坐进受审席,是的,我为吾主奉献了一切,或许偶有瑕疵,但帝诺斯会明白我的苦衷,就算——就算我所作所为真的罪无可恕,那也轮不到其他人来审判我,没人有这个资格,除非他们也像我一样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上这么多年!我付出了那么多,才不允许一个花上几个子儿就能操她一顿的贱女人给我搅合黄了!”
“得了吧,你就是不甘心而已,无药可救的家伙,没人逼你走上这条路。”
雷恩不耐烦地说。
“那么,好吧,或许我应该继续走下去。”
布兰登流着泪说。如今没什么能强迫他留下了,雷恩的身体状况和虚弱的凯瑟琳一样糟糕,更妙的是,他能感觉到腐蚀这片土地的诅咒也在逐渐消散——这大概跟女妖的力量大幅消退有关,这就表示即使他离开村子,也不必担心变成充满兽欲的疯子。
“再见了,猎魔人——”
布兰登深深看了一眼这间破败的教堂,随后把目光放在飘浮在半空的女妖身上,“还有你,凯瑟琳,我很抱歉对你做出了那样的事,你、我、尤金、乃至那些不曾对你援手的村民们,我们毕竟都只是凡人,都会在某个阶段被被自私的念头蒙蔽双眼,当然,也都没能躲过相应的代价——我想,我这一生都要经受良心的谴责了。”
“你说什么笑话,你杀了我,却想一走了之?‘良心的谴责’——说得好像你真有那玩意儿似的!”
凯瑟琳焦躁地盘旋着,一次次想冲到布兰登面前,却又忌惮圣光的威慑而不敢靠得太近,这令她更暴躁了。
“喂,魔法师先生,你做点什么吧!”
她趴在雷恩耳边大喊,“杀死我的凶手要跑掉了,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吗?!”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闭上眼,另外,你少冲我大喊大叫,别忘记就是因为你,凯瑟琳,我才搞成现在这样。”
雷恩冷漠地说:“说起来,你的脸皮也真是厚得可以,明明真凶就在眼前,却仍像个幼稚的小女孩那样哭喊号啕,就好像你的不幸遭遇全是别人不肯帮忙而造成的,没有一丝‘活该’的成分在里头——我说得没错吧,‘啊啊啊,为什么没人能帮助我,为什么我遇到的都是些坏人,我真是太可怜了’——你是这样想的没错吧?”
这无情的话就像利箭穿透了凯瑟琳的灵魂,她一时间怔住了,随后,突然像神经病似的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
女妖柔声说:“在我死去的那晚,曾说过‘我要为自己而活’,现在我没那个机会了。不过,我仍可以为自己而死。”
说完,她义无反顾地冲向布兰登,张开双臂拥抱了他。
“疯——疯了!你这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