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这次分别即是永别。
离开康格里夫庄园后雷恩这样想着,他打心眼里不愿意再跟红姬扯上半点关系,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其实并没有多少恨意。这固然是因为他本身也不算什么立场坚定的正义战士,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红姬骨子里透出的那种随心所欲实在令人欣赏。
她有时冷漠、有时热情如火、有时又会展示出残忍的幽默,但她绝不是一个自我矛盾的人,这一点与雷恩有很大不同。当然,她无疑是邪恶的,她的手段和造成的影响甚至比普通邪恶者危害更甚,可与此同时她又是那样率真洒脱,就像一只闯了祸还理直气壮的猫,人们在恼怒之余、也只能耸耸肩说‘怎么办呢,毕竟它就是那样子的啊’。
够了——
雷恩拍拍脑袋,试图把关于红姬的想法赶出脑海。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罗德大人还在牢里关着,托兰教宗不久后就会抵达这里,如果不能尽快查出真相,那么天知道罗德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这个国家又将遭受怎样的命运——尽管雷恩认可黑白无需过于分明,但现在光明与黑暗之间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了,那些只想吃饱饭、穿暖衣的普通人们不该因为某个魔族疯子的妄念而无辜惨死。
尽力而为吧。
他叹了口气,同时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能否成功混进豁耳拍卖行、在那之后又有多少生还的可能性。很可惜,这不祥的念头似乎从大脑转移进了两条腿里,左腿灌注着‘可能会死’、右腿灌注着‘一定会死’,这使得他本就沉重的步伐更加沉重了,直到后半夜才晃晃悠悠地回到狩猎营地。
“你去哪了?”
营地入口早有两人等在那里,一个是坐在轮椅上的瓦奥莱特、另一个则是站在他身后的亚当。前者不善地问:“你已经消失两个小时了,雷恩,或者时间更久也说不定,我们的大门在这段时间内一直处于无人值守的状态,见鬼,难道今天的哨签不是被你抽走了吗?!”
“尿尿。”
雷恩心不在焉地说。
“原来如此,那一定有人把你底下的家伙给系住了吧?又或者年纪轻轻的你已经患上某种可悲的隐疾了?”
瓦奥莱特挖苦地笑了。不得不说,自从双腿残废以后,他的讽刺技能比以前更加精湛、而且更加言谈无忌了。
“你们等我干什么?”
雷恩摇摇头,他实在提不起兴致跟残障人士斗嘴。
“吾主在上,你抽到了哨签!这就意味着你需要为营地安全负责——”
亚当忍不住斥责,而他没说完就被雷恩打断了。
“好吧好吧,我错了,我真诚向你们道歉。”
雷恩夸张地鞠了一躬,然后直起腰说:“既然你们都在,就顺道听听我个人的一点儿小计划吧:我迫切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只不过不是离开营地、而是离开首都。”
瓦奥莱特和亚当都皱着眉不说话。
“没别的了,就是这样。”
雷恩耸耸肩。
“这不是计划,这只是一句话而已。”
瓦奥莱特冷笑着说:“你要去哪里?”
“不能说。”
“去干什么?”
“也不能说。”
“哦,明白了。”
瓦奥莱特恍然点头,“本该放哨的你大大方方地花了几个小时去撒尿,然后突然决定离开首都一段时间,并且完全说不清楚你打算干些什么,哈哈——你他妈的还记得自己是他妈的什么身份吗?!”
他像只被激怒的公鸡那样尖声大喊,“你他妈的是猎魔人!雷恩!擅离岗哨、目无法纪,这他妈的不是你该干的事!魔族还他妈的没有卷土重来呢,你他妈的就已经完全不顾及自己的使命了是吗!真他妈活见鬼!全完了!哈,哈,一切都完了!”
瓦奥莱特双眼通红、突然一拳砸向轮椅扶手,但拳头落下一半时就被雷恩截住了。
“如果你打坏了这东西,瓦奥莱特先生,或许待会儿就要由我来背你回去了,那对你来说会很尴尬吧?”
他用力攥住瓦奥莱特的拳头,“当然,也可能你更希望亚当背你回去,无所谓,那种像小姑娘一样趴在男人背后的尴尬是一样的。”
“放手!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知天高地厚的菜鸟——”
瓦奥莱特的眼神异常凶恶,但更多的是歇斯底里的绝望。雷恩就这么平静地与他对视着,直到感觉出他的拳头已经不再挣扎、也不再颤抖,这才松开了手。
“哼,被人背着回去——那确实是不敢想象的尴尬。”
瓦奥莱特把头偏向一旁说道:“好吧,我承认我刚才的表现也真够弱智的,你们两个菜鸟想笑的话就笑吧。”
“不,您千万别这样说!”
亚当难过极了,“我们本就损失了很多兄弟,后来您的腿又成了这幅样子,如今连罗德大人也——”
“老天,你真是不擅长安慰啊,闭嘴吧。”
雷恩头疼地说:“请你们原谅我刚才没把话说清楚,也请原谅这件事实在没法儿说得清楚。总之,我要去调查一些事情,与魔族有关、更与罗德大人的清白有关,我只能说到这里了——消息来自哪里?不能说;去哪里?不能说;干什么?也不能说。总之,你们不知道我有多不想独立承担这件事,但我什么都不能说,这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我可以用真视之眼强迫你交代清楚。”
瓦奥莱特哼了一声。
“是的,你可以,但我建议你不要那样做,瓦奥莱特先生,因为我真的会远远跑开,而你也真的追不上。”
雷恩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他身下的轮椅,这把亚当吓得打了个激灵,但瓦奥莱特的歪火刚才似乎就发泄完了,他对此没什么特殊反应。
“你不信任我们,好吧,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做法是正确的。”
冷静下来的瓦奥莱特揉了揉额头。他没接着往下说,不过雷恩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他和自己一样坚信罗德大人不可能是叛徒,只不过这种信任跟安图坎人的口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不管对弥塞拉还是对那位即将到来的教宗陛下来说都是如此。就算那口供并未指名道姓又如何呢,结合罗德的经历来看,明天太阳从东边升起的几率有多大、他被定罪的可能性就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