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虎子知晓我的公主身份后,竟还理直气壮,口出狂言,道是家中父兄皆被征调至前线,生死未卜,他满面悲愤地质问我,凭什么送他兄弟父母去北地打仗?孩儿一时语塞,着实不知该如何应答,若是姐姐们在侧,凭她们的聪慧机敏,定能将这番质问妥善回应。
而后,他又涎着脸,说要随我一道去北地,寻他父母踪迹。
孩儿想起长姐临行前的叮嘱,告诫我万不可轻信男人言语,但凡那目光不善、叫人心中不舒坦的,定是包藏祸心。还特意提及,见了三姐与三姐夫后,但凡有陌生男子靠近,定要经他们审视打量,三姐目光如炬,能洞察人心,三姐夫更是熟知男人肚里的弯弯绕绕,一眼便能看穿那些腌臜心思。
孩儿谨遵长姐教诲,见这虎子瞧我的眼神满是算计与贪婪,看得我浑身不自在,只觉他谎话连篇,妄图蒙骗于我。当下便命内卫再将他狠狠教训一番,也好叫他知晓,孩儿并非任人拿捏的柔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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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孩儿如此做,您定是支持我的,对吧!
好了,孩儿即刻便要启程前往环州,待到了那儿,再有新奇事儿,再细细讲与您听。
离家六日。
娘,今日孩儿心境颇为郁郁,情思缱绻,唯能向您一诉衷肠,以解心间愁绪。
孩儿一路策马扬鞭,仗着胯下良驹神骏,兼之驿递周全照料,终至边境重城环州。
往昔听闻,环州乃我大华北部咽喉要冲,繁华盛景,名震四方,市井闾阎,熙熙攘攘,商货辐辏,尽显昌盛之象。
然此刻亲见,却只剩满心酸楚,眼眶酸涩,几欲垂泪。
且看那城门之处,残破门板半悬于铰链,恰似风烛残年之老翁,于凄寒冷风里,颤颤巍巍,发出 “吱呀吱呀” 之悲声,声声皆为往昔惨烈的战事哀号。门扉之上,干涸血迹纵横交错,满是激战留下的印记,那烽火硝烟之景,仿若历历在目。
值守的士卒,铠甲破旧不堪,划痕累累,身躯虽疲惫不堪,眼眸依旧警惕,时刻扫视周遭,指挥着寥寥民夫,搬运罹难者遗体。那些不幸殒命之人,或肢体残破不全,或面庞扭曲变形,一具具堆叠于板车之上,宛如被战争碾碎的蝼蚁,等待着被运往城外集体掩埋,黄土一抔,就此终结苦难。
步入主街,断壁残垣,触目惊心,焦黑梁柱突兀矗立,尽是战后苍凉之景。往昔繁华店铺,如今招牌歪斜欲坠,碎落满地,布帛店内,唯余几缕残绸,于风中瑟瑟飘摇;酒馆之中,酒坛破裂,酒水混着泥沙,散发出刺鼻酸涩之味,满是破败与荒芜。
街角处,有一老妪蜷缩其间,白发蓬乱如枯草,眼眸空洞无神,怀中紧抱一件破旧棉衣,听闻乃是其子出征前的遗物。如今亲人已逝,阴阳两隔,她摩挲着衣物,干涸眼眶偶尔滚落几滴浊泪,口中喃喃自语,那悼词仿若来自九幽地府,旁人难懂分毫。
孩儿心有不忍,想上前劝慰,却见其死气萦绕,仿若实质,竟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踌躇良久,只道自己乃是道士,可为其亡子诵念《度人经》超度。
她很开心,孩儿知道。
待超度完毕,老妪称身无钱财酬谢,执意要磕头,孩儿拗不过,只得受下她这一拜,而后赶忙扶起,又悄悄塞给她些许银钱,不求她回报,只求自己心安。
继而又见了几个孩童,瑟缩于残墙之下,瘦骨嶙峋,肚皮紧贴脊梁,形如饿殍,正争抢一块发霉面饼,小手脏兮兮,满是泥垢,然眼神之中,急切与惶恐尽显,饥饿早已啃噬光了他们还没有长大的幼小灵魂。
见此情景,孩儿忽念起您做的长寿面,念那滋味,想那温情,思那团圆之景,一时情思难抑。
恰逢一家面馆,虽被焚毁,牌匾无存,幸有幌子新立,尚可辨出营生。
面馆老伯,衣衫褴褛,身上带伤,却满脸劫后余生的庆幸,他手脚麻利,于废墟之中翻找可用之物,扶正半倒柜台,将杂物一一规整,口中念念有词:“日子还得过,娃儿还得养。” 其乐观坚毅,令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