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意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有和人无法沟通的时候。
套着衬衫的人台立在周知意和版师戴向东之间,两人大眼瞪小眼,字面意义,是真的在“瞪”。
版师,服装行业非常重要的角色。每一件衣服都是由一个个不同形状的裁片拼缝起来的,而版师的工作就是制作出精准的服装裁片的样版图纸,非常考验技术,需要对人体、服装结构等方面有相当多的了解,所以这个岗位很看工龄,从业时间越长越吃香。
像戴向东这种有着近三十年工龄的老版师,可以说是海林制衣厂说一不二的存在,连老板姚海林、钟玲都要好言哄着,生怕这尊大佛待得不顺心,从没有任何质疑,当然,也是因为他们看不出制版上的问题。
但周知意看得出啊,她在大学时也上过打版课,她能看懂。
“这个领子绝对做的不对,后领都是空的,根本不贴合人体!”周知意第三次指出人台上那件衬衫样衣的问题。
“我打了快三十年的版了!衬衫就是这么制版的,怎么可能不对!”戴向东吹胡子瞪眼,坚持己见。
周知意被这老头的固执气得说不出话。
现代时不到两个月就被炒了的周知意不知道,设计师和版师吵架其实是常事。
设计师的想法天马行空,而这些想法却是版师最头痛的。在每一件衣服从图稿变成实物的背后,是设计师和版师不知道多少次的battle。
就如此刻。
原版的梵特杰衬衫还穿在姚海林身上,戴向东一把揪住衬衫领子连人一起拽过来,嚷道,“你看看,我就是照着衣服一模一样打得版!”
周知意也伸手,一把抓住衬衫后领,“可你看,原版的后领是贴合在脖子上的,而人台上那件样衣的后领是空的,领座与衣片拼合处的角度要再改大一些,后领才能更贴合!”
夹在中间的姚海林被一前一后揪住领子,险些被勒的喘不上气来。
“戴、戴师傅……小周、周知意——”姚海林拼命挣扎着,这才使两个激动争执的人终于松开了对他的钳制。
厂房内的其他缝纫女工都悄悄的看过来,这又是演哪一出啊?
听到周知意刚刚说的话,戴向东就知道这丫头是真的懂行,他又看了看人台上的那件衬衫,心中已经隐隐感觉是自己做错了。但他又不想在外人看来,自己一个从业快三十年的老师傅居然还要一个还没二十岁的小姑娘指教。
为了自己的面子,戴向东仍梗着脖子,坚决不承认,“我没做错!衬衫的版我从来都是这么做的,三十年了,从来没人说是有问题的!”
周知意要被气得仰倒,她从来没见过如此难沟通的人,油盐不进、固执己见。
姚海林生怕两人再又动起手来,遭殃的人还是他,连忙支走周知意,“小周啊,没事,之后我和戴师傅对接就行、后面的生产也由我盯着就行,你玲姐不是说她忙不过来吗,你过去店里帮帮她,顺便把厂里做好的这些西装外套、西装裤都拉过去。”
周知意气鼓鼓的拉着一推车的衣服走出制衣厂。
在她离开后,戴向东立刻重新戴上老花镜,悄悄修改自己制作出的图纸。
从方谷路到东坝街,步行需要三十分钟,周知意拉着推车,带着一百来件衣服,走了快一个小时。
二月的天,她愣是走出了一身的汗。
钟玲从店里看到周知意,很是意外的几步走出南方佳人服装店,“小周?你怎么过来了?”
她看到周知意身后推车上的衣服,更是惊讶,“怎么让你一个小姑娘把这么多货拉过来?老姚也真是的。”
钟玲身子向后一转,对着店里喊,“阿谦,快出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