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老板心甘情愿的,为的是一个雷打不动的真理——销冠能为公司挣钱。
但是销冠说她干得各种不开心,别人不配合她工作她不开心,公司出台的各项制度让她不开心,公司给电脑装上监控让她不开心,有人比她奖金多她不开心,老是开会她也不开心……
总之千金难买我开心,因为我不开心了,我就选择离开,哪怕我现在刚买了房欠着房贷还借着钱呢,哪怕我并没有什么过硬的技术和本领呢,就不信还会饿死了。
“钱是身外之物,我觉得自身的体验感才最重要。”
“过几年还可以跟我儿子吹牛,放弃了几万块的月薪,如今让你跟着我喝西北风。”
杜薇奉命去各种沟通、劝说,实际上却觉得销冠说的上面两句话对极了,酷毙了。
每台电脑上都安装监控软件,所有在电脑上曾经进行过的活动,都被监控得一清二楚,无处遁形。公司的这个举措,就只有销冠一个人被豁免了,原因是她坚决不从。
杜薇也不想服从,但是没有底气。她更想不明白的是,其他人怎么就都乖乖地从了呢?包括每次出台一个为公司规避风险的不平等协议,譬如“本人承诺业绩未达xxxUSD自愿降薪至某最低工资标准”,或者晚上加班自愿放弃加班费,之类的协议,大家都会乖乖地签字。
“自愿”二字看起来是多么地滑稽可笑!真希望多几个不签的啊。
难受的是,自己还得心口不一地去游说别人签字,因为这是属于HR的职责、义务,用老板的话则是,职业操守。
杜薇将装了监控的公司的电脑带回家束之高阁,悄悄地换上了自己的电脑用来日常工作。像这类事,电脑工程师也懒得管。
生活,给了人们太多需要瞻前顾后的因素,这些个因素在人的生命中造就一个又一个的遗憾。
去年跟同事们一起去云南旅游,在泸沽湖附近住下的时候碰到一位走来走去销售手上野生干菌的女人,杜薇一边付钱一边好奇地跟对方打探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女人头上戴着布依族服饰特有的帽子,面孔黑得有些发亮,又有一丝泛红,难以辨别她的年龄。她用黝黑的手指着不远处一座高高的山峰,说自己就住在山的另一边,就是翻过那座山过来的,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
杜薇望着那巍峨的青山,脑海里遐想连篇,便生出想带着子墨跟她一起回家的想法,可以给她一些向导的费用以及吃住的费用,这不是更高级更有意义更深层次的旅游吗!
她为自己的这个计划内心雀跃不已,但仅仅只跟身边的林木说了个头,他就头转到另一边去,满脸的不赞成仿佛透露着这么几个字:切,千万别想!你的疯狂劲又来了。
杜薇收回自己的决心,想着还是不好脱离集体,同时也想着,啊,自己是多么地不能自由。
好可惜,要是林木支持我就好了,那样的话,我能做到好多让自己更快乐的事情啊!
杜薇总是不停地期待着新鲜感,因此她或爬山、运动、或看书、迷恋肚皮舞,然而,林木喜欢将每一天的日子都按部就班地过着,对他来说,每一天都是一样的,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就好,面对杜薇偶尔的劝告,诸如“你再不运动肚子就要中年发福了”,“不多看看书你怎么让自己进步?失业的话还能找到工作吗?”他也始终没有任何改变自己的行动。
杜薇并不太喜欢去改变别人,尤其是一个成年人,于是只有扭头叹息,努力改造自己。
偶尔,杜薇睡前看到书中有一段很有感触的话,想和林木探讨一下。
这是歌德作品中一段恋人间的对话:
“苏莱卡:生而为人的最大幸福,人人都有专属的个性。任何生活都可以欢度,只要你不把自我遗落。一切的一切都可以丢失,只要你的本性始终保持。哈台姆:可世间所有一切的幸福,对我来说全在苏莱卡。当她全心全意爱着我,我便感到自身的价值。当她转过身不再理我,我立刻便把自我丢失。这一来哈台姆完蛋了,然而我马上又会改弦更张,敏捷地摇身一变,成为被她爱抚的情郎。原来古时候的男人就这么浪漫了呀!浪漫,酷,富有哲理。”
“说的是什么呀?”
“生命中美好的感觉。”
她又想起《德伯家的苔丝》里面让自己记忆深刻的一段话,并将它们脱口而出:原来生命之伟大和渺小,并不在于它自身对事物之经历体验。一个容易受感动的农民,和一个民顽不灵的皇帝相比,还是那个农民的生活过得更丰富、更伟大、更变幻神奇。
“有时候我想如果让穷苦潦倒的我选择和一个千金小姐互换投胎之躯,我大概也不会愿意换吧,因为我很享受自己内心对人生的所有体验,不管是美好的,还是痛苦的。”
“我只知道你好久没有尽到自己的义务了。”林木一贯对这些心理上的活动感受非常地迟钝,他也从不愿意花时间去细细考究其中的含义,便只顾荡着脸凑过来,“得快点了,十一点了。”
“一边去,我可没兴趣。你怎么老对这事这么来劲呢?”
林木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什么老是?你自己算算看多久没做了,一个星期?俩个星期?等你有兴趣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啊。”林木一副不管不顾豁出去的架势,在杜薇身上互掐乱揉起来,往往要被他揉弄好一会,杜薇才对那事有点想法。但很多时候,她都会在脑海里邪恶地幻想着,在她身上蠕动着的并不是林木,而是一个白马王子般的幻想。
世上又那么多的规矩,这种做爱时思想上的出轨,算不算违规呢?好在思想是终究是自由的。
说来也奇怪,林木只有今天忘记锁门,偏偏子墨这个时候突然从梦中惊醒过来,半揉着眼睛一把将门推开,吓得林木闪电般从杜薇身上抽离,一把盖上被子。
“好热啊。”子墨朦朦胧胧地说道,俩人问询几句、安慰几句,他又很快自动回房睡觉去了。
林木犹在担心有没有被十岁的子墨看到什么,杜薇却只顾看着他的囧样发笑,然后想着,是否大多数的夫妻在过平平凡凡的日子的时候,都曾经历过这样的尴尬呢?
宇宙真是个太太奇妙的东西,以人类的大脑,似乎永远无法充分理解所有的事情,只觉得各种东西纵横交错、层层涌现。
工作和生活交错,男人和女人交错,思想和感情交错,时间和空间交错,理智和个性交错,美满和遗憾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