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刚好是林木的生日,晚上回到家里,子墨出人意料地将饭煮好了,杜薇猜想他是想以此冲淡妈妈心里的愤怒吧?
但他猜错了,杜薇当时并没有愤怒,只有想找出子墨行为背后真相的渴望。
子墨说已经按要求在学校门口的蛋糕店定好了生日蛋糕,对方做好之后等一会会送货上门。
“你知道今天接到老师电话听老师告状后我的第一感觉是什么吗?”杜薇开始说起这个话题。
“不知道。”
“我很高兴。”子墨原本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突然为之一振,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谢谢你没有生病,你也知道最近流感、新冠肺炎盛行,老师的电话一来,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可能你发烧了,担心得不得了。谢天谢地,你并没有生病。”杜薇解答他的疑惑。
妈妈的真情实感让子墨明显放松下来,于是她开始问他为什么上课的时候不专心听讲,为什么老师问问题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
“啊?我以前也这样的啊,老师叫我去办公室的时候我也没有说话啊。”子墨甚至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偏偏这一次被老师上纲上线了,他觉得自己一贯就是这么反应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你这样做不对啊,老师也说了,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你得要改正。”杜薇开始意识到,他是想通过这个沉默的方式来承认自己的错误,同时为自己即将得到的惩罚而在心里懊丧不已,没心情开口说话。
果不然,子墨说到害怕因此又要罚抄课文,内心只顾着不开心,完全不想说话。
然后又陆续说到其他的一些问题,比如他也意识到自己有时候管控不住自己的行为,而且对老师拖堂特别反感等等。
杜薇很和善地对他表示了理解,说到自己小时候也是一样的想法,但是人要学会互相理解,如果站在老师的角度来对待这些事情,就知道为什么她会对学生生气、惩罚了。管不住自己也是因为还不够成熟,但至少可以先做到有意识地多提醒自己几遍对不对?慢慢地自控能力就会变好了,人嘛,都是这样慢慢长大的。
没想到老师之前也打了电话给林木,了解子墨近段时间的情况并说了最近在学校一些不好的表现。于是意想不到的,林木回家后便黑着个脸开始训子墨。
不得不说,他的这次呵骂,跟今天发布的子墨的一次不好的成绩也有很大的关联,他自然而然地将俩件事情连接在了一起,互为因果。
“难怪数学只考80多分,难怪老师要罚你,罚得好!”林木在家很少发脾气,也正因为这样,发起脾气来子墨更觉得陌生和害怕。
但在杜薇看来他完全就是不管青红皂白,自己好不容易将子墨的情绪纠正过来,结果被他一搅和,子墨就更烦躁了,连日的心浮气躁,被老师的批评,对学习的反感也都爆发出来,眼泪也流出来了,饭也不吃了,还声嘶力竭地带着委屈喊道还有好多人比自己分数更低呢。
“那你就跟考得差的人比是吧?那么多好的怎么不去比?”林木一副看不惯他没出息的样子。
杜薇尽量忍住不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出声,唯恐偏帮任何一方都会造成不好的结果。于是拉开子墨,让他去一边写作业去。
到晚上睡觉前,杜薇想和林木沟通下这些事情,认为他的育儿观还停留在过去早该不被当今适用的机制上。但是他固执地认为不听话就该被训甚至被打。
“可是你之前也打过他,你觉得有用吗?”
“怎么没用,至少会好一段时间。你惯着他难道就有用吗?你看看他现在,什么样子。”
“他咋样子了?不爱学习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毛病,你要明白,学习这件事本来就是反人性的,又有几个孩子是自愿主动的,但至少我没有不管,我一直在努力地引导他。”
“哼,引导!”林木还沉浸在自己的怒气未消里,他看上去很瞧不上杜薇使用的这个词语,这样的态度很让杜薇生气,于是她说:“那你管他的学习吧,我刚好觉得累了,交给你管一段时间看看,看你能不能把他的好成绩好习惯给打出来。”
林木不作声,杜薇很生气,越想越生气,不明白林木怎么就不能从他那迂腐的观念中脱离出来。林木的顽固不化和不屑一顾的语气往往很容易助长杜薇的怒火,越想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
“亏你好歹还是个大学生,成天在家里抱着个手机当坏榜样。那天子墨说你你怎么说的来着,‘我又不用学习。’知道我当时多么为你这句话感到耻辱吗?言传身教,提醒你多少遍了还不懂,学习是终身的事情你也不懂,你就是这样教育自己的孩子的?既然自身不够优秀,对教孩子又完全没自信,那就不要在我面前当一根搅屎棍。我……我……”杜薇感觉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教啊你教啊!”林木突然也被激得来了脾气,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大起来。这个时候子墨走出来,二人同时看了他一眼,强压住各自心头的怒火,沉默下来。但是那股火,继续默默地在心头燃烧着。
很多次争执都是以这种结果收场。
如杜薇所料,聚会的时候舒南果然也叫上了宋飞翔,出乎她意料的则是,宋飞翔将自己的老婆孩子也带上了。对宋飞翔没什么兴趣的杜薇,倒是对他的家人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切来。
宋飞翔的老婆段晓兰很瘦,干巴巴的那种瘦,曾经杜薇很羡慕这种纸片人般的瘦弱,刚开始工作那会,有女同事很羡慕她丰满的屁股她觉得很神奇,这不是因为胖吗,丑死了居然还有人羡慕。直到三十好几以后,杜薇才真正意识到在苗条之外还有一种从前自己欣赏不来的丰满之美。段晓兰齐耳短发,穿着简朴,脸上满是为家庭操劳留下的各种痕迹:很深的眼袋,薄薄的嘴唇。她满脸的疲惫,眼睛却显得很有神,特别留神地看着自己的俩个孩子,时而又专注地倾听宋飞翔的侃侃而谈。
唯老公的命令是从,是杜薇留给段晓兰的第一印象。
杜薇大部分时间都在陪伴着带过去的舒书和子墨,把时间让给三个男人闲聊,子墨向来是个自来熟,一见有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便主动凑上去,和对方聊起了王者荣耀,聊蛋仔派对,和同学很擅长他却不怎么擅长的拍打烟卡的游戏。
舒书对他也并不抗拒。
杜薇终于找到一个契机跟段晓兰搭上话,聊开了以后她才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女人居然是从艺术院校毕业的,她弹得一手好钢琴,曾经还在音乐培训学校担任过钢琴老师,只是结婚生子以后宋飞翔就不让她工作了。
之前杜薇还将信将疑,觉得一个积极向上的女性,无论在任何处境下都能散发出香气来,但光是想象宋飞翔对自己老婆的态度,现在看来家庭主妇对女人真的不是一个好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