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楚斩雨面色有点尴尬。
“衣服很不错嘛~”凯瑟琳扯了扯楚斩雨衣服上的黑色缎带:“我很喜欢哦。”
楚斩雨懒得再搭理这号脱线人物,他走到墨白身边,墨白正拈着一堆纸灰,面色严肃。
“怎么了?”楚斩雨看她那严厉的脸色,还以为有什么新发现。
“……”墨白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说道:“三张物资券…我还没来得及吃……”
楚斩雨这才想起来,花了他半年物资券那块鸡蛋煎饼……他也才尝了个味。
让那个异体被燃烧成灰,还是太便宜这个怪物了,楚斩雨不禁咬紧牙关。
“不过晚上去给那位失去女儿的琼斯太太做慰问…真的有必要吗?”凯瑟琳扶着自己的额头:“这年头试问,谁没有死过几个自己的至亲之人,凭什么要单独给她慰问?纯纯浪费公共资源~平常我们上前线,有时就是九死一生的,现在维护公众秩序,还平白无故地要挨上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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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琳。”楚斩雨冷淡地看向她:“说话不要太放肆,注意你的言辞。”
凯瑟琳赶紧举起手作投降姿势。
“毕竟上校在杀了那个小姑娘的时候,她还没有展现出变异的特征…在外人看来,就是杀了个正常人,去慰问一下,也算是上校的态度表示。”
墨白说完也有点头疼,要是她,根本不想承受一个丧子之人的怒火,只有楚斩雨会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凯瑟琳话糙理不糙,她也赞同凯瑟琳的说法。
“上校,我也这么认为。”麻井直树也接着话茬说道:“自从异潮爆发的‘大暴雨时代’以来,死在战场上的人那么多,比艾莲娜小姐死得更惨的也比比皆是,没必要为了她开特殊,就算舆论不好听又如何……”
“毕竟您救的人…远比杀的人多,民众们迟早会明白这一点。”麻井直树望向楚斩雨,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楚斩雨苦笑着摆了摆手。
“我自己去就好。”
……
“彼得雷拉,我上学去喽!”
“利娜,说了多少遍…要叫妈妈!女儿不可以叫妈妈的名字!”
“彼得雷拉,今天我考试得了满分哦,全班第一,老师还夸奖我了!”
“彼得雷拉,我明天想吃生日蛋糕…”
“好吧,利娜,妈妈明天想想办法…”
彼得雷拉·琼斯坐在那张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餐桌旁,桌子上,巴掌大的生日蛋糕上插着九支卡通蜡烛。
桌上散落着几本被画得乱七八糟的童话书和彩色蜡笔,但那个活泼好奇、爱问为什么的小女孩再也不会回来。
房间里的每一件物品仿佛都在默默诉说着这个孩子陪伴着她的幸福时光,而如今这一切已成为刺痛心灵的回忆。
自从白天那场突如其来的悲剧发生后,她的世界仿佛坍塌了。孩子的银铃般的笑声成了回响在她耳畔的幻觉,而在这个夜深人静之时,那声音便变得愈发清晰,让她辗转反侧,坐卧如针毡。
“老妈!”
“老妈!”
彼得雷拉常常凝视着孩子的照片,眼中噙满泪水,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张稚嫩的笑脸,无尽的思念与痛楚如万蚁噬心。
日子还得继续,但她的生活已失去了往日的节奏。她茫然地回到家,完成家务,做饭、洗衣、打扫,但每一件事物都提醒着她孩子的存在。
小小的衣服和鞋子,婴儿时期咬过的奶嘴,画着升起太阳形状的口水巾,学龄时期写着“艾莉娜·琼斯”的作业本封面,牙齿咬过的铅笔,墙壁上,利娜随手的涂鸦……
她的朋友们闻悲讯来访,对她竭尽安慰的话,对杀死利娜的上校军官则穷尽骂语,但这些温情无法填补她心中的空洞。
她礼貌空洞地微笑着,感谢他们的好意,然而当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的笑容也随之崩溃,被无尽的孤独和悲伤所吞噬。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局外人,被困在一个不再有孩子等待她归来的世界里。从前在月球基地的日子,再困难,她觉得有孩子相依为命,哪怕地狱,自己都能闯过去。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她呆呆地坐在饭桌前,看着蜡烛慢慢地被融化掉,然后房间陷入沉默的黑暗。
在黑暗里,那从房梁上垂下的白色绳索圈是那么醒目。
在黑暗里,年轻母亲的泪水滑落。
不断的哐当的敲门声响起,她静静地向着那个绳索圈伸出手,没有去开门的意思。
敲门声停了,外面传来一个有点冷淡的男声,夹杂在人造雨的声音中显得有点遥远,“琼斯太太,我是统战部上校,楚斩雨。”
“白天的事情非常抱歉。”楚斩雨浑身都被雨淋湿了,军帽捏在他的手心。
“我知道您不想见到我,那么我就在门外和您说好了。”
“您知道吗?我看到您今天的样子,就让我想到了我的母亲。”
楚斩雨漆黑的睫毛湿漉漉地垂着,眼眸像是被水洗得分外干净。
“我的母亲有着非常孤单的童年;她从小就学识超群,因而被家族格外保护,一直没有机会接触到朋友,久而久之,她也不再相信世界上的任何感情,只有她的研究能吸引到她。”
“但是这一切被我和我的父亲所改变了;她和我父亲偶然相识,相爱结婚,然后有了我。曾经孤单地呆在实验室里的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人:两个不会视她为工具的亲人。”
“所以在我面临危难的时候,她奋不顾身地站出来保护了我……因为我是她的儿子。”楚斩雨脸上满是水渍,泪水和雨水,一起流入那因雨水而显得分外苍白的脖颈。
“然后她死了,和我的父亲一起,他们是为了我死的。”
“她死的时候,我感觉天崩地裂,恨不得就地自杀。但是我知道我还不能死,我要背负着父母给我的生命,以及他们给予我的,在社会上继续生存下去的权利,继续活下去。”
“不是奄奄一息地苟延残喘,而是为了让更多像他们这样的人们,继续生存下去…而努力奋斗。”楚斩雨没有听见里面有什么回应,他继续说道:“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博取您的原谅…毕竟,无论我站在怎样的立场上,我都是杀了您女儿的凶手。”
“我是想告诉您,我很能体谅您失去孩子的痛苦,正如当年心智尚幼的我失去父母一样。”
“逝者已逝,可是生者的生活还要继续。”
楚斩雨把蒙着雨衣的礼品放在门口。
“琼斯太太,活下去。”楚斩雨轻声道:“别做傻事,哪怕是为了自己死去的亲人。”
“艾莉娜不会想看到妈妈自杀的……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一定希望妈妈活下去。”
屋内的女人似乎是终于忍不住,她无法抑制的哭声洞穿了铁门,冰凉的眼泪仿佛就贴在楚斩雨的耳边。
“你走吧。”屋内的女人哽咽着说。
“……”
楚斩雨不知道这番话有没有效果,他退后半步,左手捏着帽子,向着这座房子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大雨瓢泼而下,楚斩雨伫立在雨幕中,如凝固的小小铁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