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小喵声音很小,带一点嘶哑,说话时热气扫过他颈后的头发,有点痒。
“兜里有,下去给你拿。”
汪小喵两条胳膊骨头折了还没恢复,用不上力气,他只好略微弯腰,让她能靠上来,有安全感一些。
“大家怎么样?”汪小喵脑袋来回蹭了蹭,不满的啧一声“你头发好痒。”
他笑,答“都很好,不用担心。”
瞎子一路下去,绕到楼侧花园才停下,汪小喵被他放到长椅上,没骨头一样倚着椅背,目光四处乱转,扫过花园无数被白雪覆盖的枯枝,新鲜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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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表情很兴奋,但脸上是遮不住的疲惫。
瞎子找了支棒棒糖拆掉送到她嘴里,转身去灌木丛拢了一捧雪,扬手甩到汪小喵头上。他拢的时候特意控制了力道,也得益于天气原因,雪花没粘在一起,洋洋洒洒飘到她身上,像下了一场新雪。
她隔着雪雾看过来,眉眼弯弯,乖巧的像一只兔子。
他忍不住就想,如果这只小兔子被狼一口咬断脖子,浑身溅满鲜血时会是什么样子。
那双灵动的眼睛会流泪吗?应该不会,她大概会在判断出自己无法逃脱时想尽一切办法报复,所以生命逝去之后,留在她眼底的应该是漠然的杀意。
那一幕肯定很美。
瞎子从不否认自己肤浅,对于美好的事物他一概持有欣赏态度,比如他大徒弟的睫毛与天鹅一样的颈子,又比如哑巴的眼睛,花儿爷的身段,甚至胖子那种乐天的态度。不论是人是物,对于美好的那些他总是愿意呵护,简单来说,将那些美好置于安全的地方,像收集古董花瓶一样欣赏是他一种诡异的乐趣。
毕竟从前看过太多不美好的东西,越年长越珍惜这些难得的美,人之常情。
但是汪小喵不一样,他反倒是想用鲜血突出她凌冽的美。
因为她的美总让他闻到一股血腥气,比如路边沾了血的带刺玫瑰,深山里被猎人射中的孤傲白狼,又或者是尸山血海里闪着银光的一把短刀,总之,她的美总带有一种绝望的死气。
大约是因为她的目光太过凌厉,总有一股杀气,一股让他欲望涌动的杀气。
这一点是她和那么多人都不一样的地方,不论是解雨辰还是吴偕,他们想杀一个人时脸上绝对不会表现出来,他们更愿意用脑子让猎物一步步走入自己的陷阱,更偏向于兵不血刃这种选择。
也不止他们,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如此,也许是怕麻烦,也许是没有实力,总之不会这样直白的告诉人家我要杀你。
像那种毫不遮掩杀意的人他只见过两个。一个是四阿公,他这个人没有道德观念,可以说骨子里就藏着一柄杀人的镰刀。当年他四屠黄葵时就是从死人堆里钻出来的,再加上不顺心意就杀人的习惯,身上的杀气和血腥气完全克制不住,自然而然就流露出来。
相当脸上刻了一个杀字,没有遮不遮掩一说。
第二个就是汪家覆灭前的汪小喵,那简直出场自带杀气,遮掩或者不遮掩,在她眼里总能看到那凌厉的杀意。
这一点很奇怪,一般从汪家出来的人为了任务一定是做过训练的,不论杀了多少人都能表现的格外纯洁,可以说汪家人信念感都比较强。
像她这样一出场恨不得把“谁惹谁死”写脸上的,这么多年只见了她一个。
初见时她格外张扬,脾气特别爆,哪怕打不过他,被惹恼了眼里也会立即涌出汹涌的杀意。
如果换一个人在那样的情况下对他流露出杀意,他会觉得这人不自量力,但她不同,她的杀意太纯粹了,让他觉得总有一天会被她杀掉。
那为什么说是汪家覆灭前的她呢,因为后来从汪家出来的她变了很多,不知道为什么她整个人出现一种犹豫的状态,与之前判若两人。不过杀意依然存在,只是埋得很深。
他真觉得前后两个汪小喵简直就是两个人,之前那个杀意纯粹,杀人就是她解决问题的办法,同时她对所有事都抱有大不了一死这种态度,完全没有顾虑。
后面这个理智更多一点,想的多,顾虑多,开始在意身边那些感情羁绊,就算真要杀谁,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杀意也不像从前那么纯粹了,但是更像一个人。
没错,就是像一个人。
之前的她给他的感觉是虚无的壳,只是身体里被这样那样的人塞进各种想法或是知识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人而已。然而她的本质是空的,唯一属于她的真实想法就是杀,这就是她的解决所有事情的办法,所以那种杀意才会那么纯粹。
当时的她除了杀之外只注重一个人,她师父。在之前那种不健全的思想之下,可以说教会她一切的师父是杀之外唯一能被她真正记在心里的东西。
之前的她心里只装了这两样,所以给人的感觉确实不像人,后面这个就像多了,因为她心里装的事情多,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有了厚度和重量,不再是从前那样轻飘飘的,总算有了人气。
或许就是因为这点人气,她那纯粹的杀意就不见了,当然,她现在的杀意依旧漂亮,那是带有一点厌恶的漠然。
比如现在,她被他扔了一头雪花,却又无力反抗,烦得只能眯眼看他,黑亮的眼睛里情绪极为显眼,再往深看,里面就是一点淡漠的杀意。
他很喜欢这点刻在她骨子里,无论如何都舍不掉的东西,甚至于为此体会到了鲜血与死亡的美。
从前他经历过无数场杀戮,手上切切实实沾满鲜血,那种黏腻潮湿的触感让他格外恶心。直到她身上沾了血腥,那种凌厉的杀意以及绝望里的倔强让他看到了另一种美,来自死亡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