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来得太快,一切都在万箭齐发下溃败,江北船舰以及曹营里的士兵都开始骚乱。横江而来的吴军火船犹如一支支来自地狱的火箭,无限逼近江北曹操驻军之舰,而久经疫乱的曹军毫无招架之力。
船篷顶上不时地有羽箭射穿,烈火开始焚烧,原本密不透风的篷顶瞬间被烧出一块光亮。
那一刻,我眼中的灼灼火光,像极了遁逃人世的自由光辉。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想明白,是我亲手将自己送进牢笼,是我为前线战士掘得好一手坟墓,是我将赤壁弈局最后一招,下成了死棋。
守船的甲兵,早已不知去向,尾舱内只剩下我和文兰二人拼命砍着囚笼木栅。
“快将我那挂起的佩剑取来!”我忙唤道。
曹丕说过,他送的这把佩剑削铁如泥,威力巨大。
可我费力砍那锁链,怎么砍都砍不断。
原来这剑,也认主呢,到底用得不称心……曹子桓,你送我的剑,终究没有在最后关头救我性命。
我绝望地跪在囚笼里,心乱如麻。文兰泪流不止,怎么呼救都没有人应。
“别喊了,大火一起,人心已乱,都各自逃命去了,哪里听得见分得清谁的呼救声呢?你快走吧,别管我了!”
“不,奴婢受丞相之托看照姑娘,定要誓死护姑娘周全!”
正在说时,船身被剧烈撞击,险些将我甩远。看来是吴军火船已经到了。
丧命的警钟已然敲响,心已提到嗓子眼,我忽然想起什么,赶忙拔下头顶暗藏簪笔的青莲玉簪,并拔出簪帽,递给文兰:“快,去船头吹响此物,四公子他们就在江沿,一定能听到!”
那个人,他说过,只要我吹响簪笔簪帽,他能听到就一定会来。
文兰即刻奔往船头,拼命吹响簪帽。尖锐的簪哨声,划破长空,在死亡的火夜,是如此刺耳。足够令人懊悔得泪流满面。
船篷被烧了个干净,四处都起了火焰,吸进大量浓烟早使我在地上呼吸困难,意识不清,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囚笼外。
“阿缨!是谁将你困于此地?”
曹植与数名近卫齐力挥刀,才勉强砍开粗圆的木栅,曹植推开栅门,一把将我扶起,拉着我往火船外冲去。
船外气温极低,却有火光漫天,背后是阴嗖嗖的冷箭乱射,持盾的近卫一个个倒下,曹军早已乱作一团,水军涣散,前锋已经快抵挡不住,后方驻营又起了大火。
我和曹植拼命地跑着,终于跳到另一艘安全的船上,船上是前来接应的校尉和都伯。寒风骤起,我冻得直哆嗦,使劲摩挲双臂薄衣。曹植将自己的甲衣卸下,为我穿上。
只要穿过这条船,就能登陆,逃往安全的空地了。
可我最后一回头,却寻不见文兰的身影,军士们正准备解开两船间勾连的铁索。
我大声呼叫文兰的名字,却怎么也没有回应,再猛然一看,文兰正倒在上一条火船上,桅杆压在她身上,我正要提裙回去救她,曹植却将我死死拦住。
“她只是一个婢女,你这是去送死!!”
“婢女的命就该比相府义女的命卑贱么?”我失声哭道,“你知不知道,文兰跟我情同姐妹,没有她我适才已经死在那条船上了!她本有机会逃走的……”
文兰泪眼婆娑,什么话也不说,只遥遥地冲着我笑,我分明看清她怀中紧抱着的,是曹丕赠我的佩剑。
两船已经隔得很开了,我拼力甩开曹植的手,毫不犹豫地跳跃过去,只留下曹植一人,伸长了手臂,却什么也没拉住。
他在背后千呼万唤,痛心疾首,四周人声嘈杂,人影慌乱,两船间已形成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忽然就平静下来,回头与他四目相对,浅浅一笑。
他愣了愣,仿佛也在瞬间懂了我的意思。
“阿缨,回来!!你给我回来——”
我揽裙转身,似飞蛾扑火,头也不回地奔向熊熊烈火之中。
快船远去,船头之人哪怕声嘶力竭也唤不回崔氏女赴死之心,更挣不脱曹军校尉的合力拦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