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乞生冷笑道:“可我怎么还是觉得你只是在为了自己,想找人挡刀?林迦婆,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好骗啊?”
“骗从何来?”
林迦婆寡淡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表情。
只听她略带嘲讽看向陈乞生:“难道我会让你们为我抵御那些豺狼虎豹?先不论你们是否会答应,本尊只问一句,你们是他们的对手吗?”
“陈乞生,如果你是当年的‘张真人’,我相信你能做得到,可惜你并不是。连薪主李钧,也一样挡不住他们。所以本尊骗你们有何益处?”
陈乞生一双剑眉挑动,有心反驳,却又发觉自己找不到辩驳的话语。
诚然,不管她林迦婆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己方也不可能帮她,也帮不了她。
既然改变不了死局,那林迦婆骗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难不成,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林迦婆自知必死无疑,所以幡然醒悟,想要做些好事?
事到如今,这似乎看起来就是真相。
可陈乞生却始终觉得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代行赎罪?”
一旁缄默良久的袁明妃开口问道:“为什么会是我?”
林迦婆回答道:“因为你与我们不同,是唯一的例外。”
“你仇恨番地佛序,却同情番地百姓,从未有过任何食民举动。这证明你有一颗善良之心。”
赤足踩过碎瓦断梁,踩过残肢血水。
林迦婆一身洁白佛衣沾染污秽,双脚被刮开道道伤口。
此刻她不再像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佛祖,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番地女人,静静站在袁明妃面前。
“你不属于任何一座神山,身边却始终有金刚护法随行。这证明你有一身旁人不可及的丰厚福缘。”
“你曾经是卑微天女,却靠自己以大毅力成就了序三果位。这证明你能承接我的果位和法门。”
林迦婆沉声道:“所以,我选择了你。”
话音落地,早已经不再洒落风雪的厚重铅云突然散开。
阳光如利剑洞穿而下,恰有一束落在袁明妃的身上,照亮了她的眉眼和长发。
煌煌如神迹,熠熠如佛临。
若是此刻有佛门信徒在侧,必然会跪地叩首,高呼佛名。
可现在这片废墟中,只有一个按剑的道士,和一个从不把自己当佛的女人。
“其实.我真是很不喜欢你们这些人的说话方式。开口闭口无外乎就是根、骨、心,法、缘、性,一身高高在上的仙佛气,忘记了人话怎么说。”
袁明妃凝视着林迦婆的眼眸。
“从我逃出大昭寺的那天开始,我就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去救苦救难,我会做的,只有度己度身。”
“我能晋升成为佛序三,是因为我朝不保夕,不升则死。”
“我能有金刚护法的福缘,是因为我与他们以心换心,生死并肩。”
“我能体恤番民,是因为我良心未泯,还是个人。”
袁明妃上前一步,让开照身的金光,一字一顿:“桑烟佛祖,我问你一句,这一切与佛何干?”
女人眉眼柔弱,一番话却说得豪气干云。
“无关。”
林迦婆沉默良久,脸上露出一丝自嘲。
“既然你不愿意听天上语,那我就跟你说人间话!”
天光收敛,她后退一步。
“我死之后,大昭佛祖隆圣必然会晋升佛序二。你如果想杀他报仇,接受我的法门和果位是你唯一的机会。”
“唯一?”
陈乞生不屑话音横插了进来,“杀他,我一人就足够。”
“新老道序的仇恨,还远远没有结束。”
林迦婆目不转睛,定定看着袁明妃的眼底。
“当年一手覆灭真武的张希极还没死,他也是道序二。”
这句话炸响在陈乞生的心头,让他顿时愣在原地。
“墨序分裂,阴阳作乱,你身边之人,谁没有背负血海深仇?”
袁明妃表情平静,可不由自主收缩的瞳孔,却透露出她心底的不安。
“我会释放桑烟神山内所有羁押的独行武序,我现在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我提醒你一句,李钧现在很需要这些人。”
此时的林迦婆似乎才是真的放开手脚,言语凌厉,气场压人。
“社稷远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如果没有应对李钧的把握,他们怎么可能敢对天阙动手?”
话音刚落,林迦婆突然回头,望向东北。
“人到齐了?”
林迦婆自语一句,回眸看向脸色凝重的袁明妃。
她的嘴唇未动,却有一个声音在袁明妃心底响起。
“替我了结夙愿,你才有帮他们的能力。袁明妃,我会在桑烟神山上等你。”
留下这句话后,林迦婆的化身顿时如泡影消散。
与此同时,一股更加猛烈的风雪突然刮了起来。
藏污纳垢,天地转瞬一片洁白。
那曲佛土,珍宝村。
村子中央的寺庙被改成了私塾,散学的钟声清脆悦耳,一群半大小子朝着升起炊烟的房屋欢脱跑去。
“让你打拳,你龙精虎猛。让你学点经世济民的道理,你在这里呼声震天。我张嗣源怎么有你这种学生?”
蹲在台阶上打瞌睡的顿珠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回头露出一脸憨厚笑意。
“听不懂,先生。”
“听不懂就不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