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洛叹了口气:“如此看来,莫非除了将军,鲜有人能镇得住辽东诸将、打压日渐势大的建州女真?”
李成梁心中一震:“陛下担忧建州女真至此?”
朱常洛奇怪地看着他:“不应担忧吗?大明的北境,诸族弱小才可称安稳。宁远伯灭了他们数部才多久,如今建州女真又日渐壮大。对了,昨日大典时观那奴儿哈赤甚是恭顺,听说将军与他谊同父子,不知将军可知此人禀性?将来会不会为祸大明?”
“臣……”
李成梁有些为难,这话可不好答。
说他不会有反意,那就相当于在新君面前“为他作保”了。
说他将来会有反意,那就意味着如果仍然要争取辽东总兵之职,李成梁去了辽东之后就与新君的战略意图相悖。
李成梁只想去辽东过过无拘无束的晚年土皇帝生活,并不想继续进取。
现在也不能多想,他微微停顿就说道:“与他倒有血仇。他外祖父王杲作乱时,是臣亲自领兵讨伐,后被擒槛送京城处死。他亲舅、祖父、生父都是臣在任辽东时下令平乱、死于战火的。其时这奴儿尚幼,与其弟归顺,臣倒是收他们做了一阵家丁,颇有勇武。臣是带他们到京城过,这回他来朝贺也到臣家中拜访过,但谊同父子却是谣传。”
“将军观其可有反意?”
朱常洛根本不用避讳这么问他。
作为大明的皇帝,担忧潜在的敌人很正常。说建州女真可能为祸大明的,也不是只有皇帝。
李成梁闻言摇了摇头:“臣岂能妄言?以臣之见,只要辽东边防稳固,便无需多虑。现如今,建州卫恭顺臣服,臣也不能疑其或有反意便劝谏陛下早做防范。若本无反意却逼反了他,以辽东如今之乱象,反会边患不止。”
“将军说得也有道理。”朱常洛点了点头,“不论如何,辽东边防是必须整饬好的。他会不会为祸大明,至少于大略上要多加防范。”
李成梁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句:“只要臣仍在,谅那奴儿也不敢作乱。”
朱常洛心中不以为意,但表面上还是十分开心地点了点头:“故而将军务要保重身体才是。将军一生为国,朕御极后,待明年改元,诸战叙功,另有恩赏。”
“……臣愧不敢领。”
“朕岂会薄待有功之臣?”
李成梁知道和他的对话差不多就到这了,心里终究开始不痛快起来。
另有恩赏的意思,就是不准备起用他了。
仍旧是像过去这些年一样,一边好好地将他在京城养起来,一边又提防着他拥兵自重。
李成梁告退后,心里默默地叹气。
看了看在远处与定国公徐文璧相谈甚欢的沐家小子,李成梁有些郁郁不平。
大概只有开国的时候,立下了偌大功勋之人才能像沐家一样永镇云南。
而他其实也有永镇辽东的可能,只不过……云南太远,辽东太近。
戎马一生,长子战死,而他李成梁所获,区区一伯爵而已。
作为数朝以来唯一因武功而封爵的武将,李成梁威震当世,却与今日敷衍的众勋臣格格难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