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肃退后一步。

“怜央？”他望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是的。”怜央的微笑有些颤抖，“认出我了吗？”

张肃思绪万千，怜央的身影和回忆涌上心头。

那时她还年轻，未来好像一片光明，然而她总是会走奇怪的路。

她一直都痴迷着令人无法理解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她教育得尽善尽美。

即便在她稚气未脱的时候，她也曾做过处理小动物尸体的事情，后来更是前往新东京，做出许多诡谲的事情。

现在看来，都比不上眼前这番行径。

居然把人类和恶魔融入同一个集体当中……

怜央周围，恶魔们都在现身，其间也有许多表情平静的普通人，他们和恶魔仆从大不相同，身上并没有出现恶魔突变，说明恶魔们完全是心甘情愿地和普通人一起平静度日。

“发生了什么？”张肃观察。

怜央的目光变得遥远而幽怨。

“老师，如您所说，天灾降临。”她的声音低沉到了极点，“地球防线崩溃了，到处都是屠杀和血腥，浩劫无穷无尽。我只好避其锋芒，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最主要的还是生存，然后就是个人实验，或者说探索。我开始操控他们的意志。”

“真心魔女的破位仪式需要处理一个比你更强的生灵……”张肃说。

“没错。”怜央打了个响指，从她背后的世界之伤中飞起来一头巨大的霸炎魔，面容狰狞，手握巨斧，好似随时都能从背后把怜央一劈为二，“这就是我所做的事情，我支配了一头霸炎魔的心灵。这是可怕的事，必要的事……”

“你学会了怎么让恶魔敞开真心，不可思议。”张肃未想过怜央还能剖析恶魔的心智。

“这很困难，还好我没放弃。总而言之，现在，恶魔的心灵对我来说不是秘密了。”怜央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摒弃那些劳累的回忆。

她迎着张肃的目光，更加坚定。

“所以这些人其实都是你的傀儡？”张肃质疑，“难怪你能扮演成‘神谕者’为非作歹。”

“绝不。”怜央反驳，“我有分寸，我给它们植入的是‘真心’，他们会觉得这是真实的想法。”

这一刻，张肃感觉她的轮廓才越来越熟悉，还是原来那個独立而好辩的少女。

“你注入的想法罢了。”

“怎么说呢？对智慧生命而言，这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向我们灌输各种观念。从商业广告到各种宣传，再到各种思潮的轮番冲击，我们的思想不知不觉中已经历了十几次转变。回首往事，你也会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观念竟然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而我所做的，也只是顺应了世间常理之一。”怜央说。

“我看不到顺应，只看到扭曲。”张肃环顾四周，人们看起来都很奇怪，“他们都是自愿的吗？”

“自愿，非自愿，连我们自己都无法辨别。”怜央抬起手。

在真心魔力的引导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强大的力场。

张肃能从中感受到人和恶魔的千姿百态、喜怒哀乐，既熟悉又陌生，像是从每个人的心底流出一股细流，最终汇成江海。

怜央松开手，令人眩晕的景象逐渐消失，而凄美的意境却挥之不去。

“并非低级的心灵控制，而是更高级的和解，接纳。人类、动物、恶魔，都是相通的。只要我给他们那低级的大脑里写入我精心准备的高级想法……”怜央说。

“你还是在心控他们，我明白了，这是思想钢印！一点也不值得。”张肃说。

“我要怎样才能说服您？”怜央不乐意。

“也许你有自己的想法，但还不成熟。”张肃低沉而坚定。

“不要。”怜央本能地否决，“我不想听伱说。”

“身为你的老师，这是我的职责。”张肃继续说下去，“你派人给真弓她们寄了信，她们现在已经去了西雅图，你说要她们找到失落的同伴，那肯定是缘织。如果缘织和她们起冲突了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你只是按习惯去操纵别人而已。”

“……是的，她们被我无形中植入了‘必须找到朋友’的想法。”怜央轻轻一笑。

“一旦抹除你强加的思想钢印，恶魔和人类又会互相残杀。”张肃说。

“不。”怜央否决，“这是最高级的，已经在它们心底根深蒂固。”

张肃扫视周围的恶魔。

它们看起来非常平静，但他感到它们心中强压的怒火。

尤其是怜央背后飞行的那头霸炎魔，即便到了今天，仍然怀着一丝微不足道的杀意。

它瞄准了怜央的身体，手中巨斧仿佛随时可能砍下。

“只要一瞬间。”张肃坦白，“只要你解除联系一瞬间，他们就会群起而攻之，把你消灭。”

“我不相信。”怜央摇头，“老师，你太敏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