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东生
1、
宝宝出车祸的辰光,黄伯伯正背着汪家好婆朝自家屋里跑,汪家好婆人重体胖,黄伯伯跑得气喘吁吁。汪家好婆在伊背脊上,心有灵犀,听见了艾米丽的哭喊声,晓得出事体了。“呲溜”一记从黄伯伯背脊上溜了下来,突然之间长力道,一阵猛跑,钻进了闹哄哄的人群里,一眨眼功夫就不看见伊人影子了。
黄伯伯看着闹哄哄的人群,心里犯疑,正揣摩着到底发生了啥事体。就看见,弄堂里厢人来人往,消息一个接一个传了过来,讲:“不得了了,出车祸了……”“宝宝被伊姨夫的三轮车撞得要死快了……”
黄伯伯恍然大悟,是汪家出大事体了,难怪汪家好婆会不要命一样,朝事故现场跑。为了宝宝,为了汪家好婆,黄伯伯也必须去看个究竟。一把拉起李家婶婶就朝出事现场跑了过去。
老弄堂里厢的人,多少欢喜轧闹猛,一听讲出了车祸,还讲,宝宝被伊姨夫的三轮车撞得要死快了,这是一条惊天动地的消息,消息像一阵狂风,一歇歇功夫,席卷了整条弄堂,一弄堂的人差不多统统从屋里跑了出来。
连这两天为独眼龙的事体忧心忡忡的跷脚女人也从三层阁门口探出头来,朝弄堂里张望,人太多,看不清爽,最后也藏藏掖掖地轧进了人群里。
于是,整条弄堂塞满了人,事故现场人头攒动,被围得水泄不通。
三层阁爷就在撞车的现场,就坐在三轮车上头,是眼睁睁看着三轮车撞向宝宝,亲眼目睹宝宝被撞翻,倒到地上,不动了,三层阁爷叔心里明白,出人性命了。立时三刻,心像被一把揪紧了,一阵刺心的疼痛……
三层阁爷叔不由自主,一下子从三轮车的座位上蹦了起来,刚想从三轮车上下来的辰光,听到伊身边一声惊叫,三层阁爷叔扭头看了过去,是自家女眷,已经面孔煞白,直朝自家的怀里钻。嘴巴里只会念念叨叨:“要死人了!要死人了!”女眷也看到三轮车撞翻了宝宝。
三层阁爷叔晓得,女眷啥地方碰到过这种场面,经不起吓,吓人到怪的场面几乎让女眷三魂落脱两魂。快要晕过去了。不过,三层阁爷叔也顾不得照看女眷。一伸手,拍了拍女眷的肩胛,安慰女眷讲:“不要怕,不要怕。我去看看状况就回来来,不会有事的。”
女眷一把拖牢三层阁爷叔的手,讲:“实在吓煞了,实在吓煞了。”
三层阁爷叔顾不及女眷的反应,挣脱女眷的手,从三轮车上飞快跳了下去,一个转身,拨开人群,轧进人堆,凑到已经困在地上的宝宝边头,弯着腰,探过头,眼乌珠睁得老大,战战兢兢地朝宝宝一家门看过去,只看了一眼,就看清爽了,顿时浑身忍不住一颤,晓得大事不好。
被三轮车撞倒的宝宝,伤得不轻,后脑勺出血了,已经不省人事……
刚刚还是活生生的人,现在已经死过去了,一动不动了……
围牢受伤的宝宝,宝宝伊一家门已经哭成了一团,哭得呼天抢地,哭得昏天暗地……
抱牢宝宝的艾米丽伤心欲绝,眼看就像要伤心得昏过去了;宝宝伊姨夫,一个堂堂七尺的男子汉,眼泪水流得稀里哗啦,像一个娘们一样,已经不记得自家是个男人了;再看看汪家好婆干脆已经扑在在宝宝身上,一动也不动,大概已经昏过去了,三层阁爷叔能够体会得出,一个做娘的,哪能受得了,亲生儿子在自家眼皮底下,走上不归之路……
三层阁爷叔脑子里马上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一场车祸,一场悲剧,宝宝翘了辫子,汪家的天要塌了,家破人亡了……
其实,只有三层阁医爷叔心里明白,这场悲剧,表面上看起来,三轮车撞倒了宝宝。好像是一场意外的车祸。三层阁爷叔心里却像明镜一样清爽,这场本来不应该发生的悲剧,完全是伊自家一手酿成的,要讲这悲剧的起因嘛,说到底,就是因为那几张钞票在作怪,当伊三层阁爷叔眼门前有了一大堆钞票,就放不开手了,眼乌珠就盯牢钞票了,就鬼使神差地去了天潼路的洋房,做出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事体,结果就成了“外国仁兄”制造“凶宅”的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