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受贿

五皇子坠马之事在营中彻查了两天两夜,最终种种皆指向某人提前给玉狮子与盗骊两匹马驹投毒,且人赃并获。那人交代,称自己是见钱眼开,被人所收买,但那人却并未透露自己分毫信息,只留下了一笔三万两的银票。

追根溯源,查到此些银票皆出自苏州商行,而苏州商行经过拷打之后,又承认了是扬州富商江家所兑。如此一来,真相便拨云见月,有了眉目。

江若华自称并不知晓此事,然则扬州天高路远,想要得到确切答复,不得不等上些时日。于是乎,皇帝便先将江氏押解回京城圈禁于宫内,又命御史继续赴扬州审讯江家,力求查询真相。

入夜,帐外虫鸣阵阵,帝后同坐,共议坠马一事。晏清禾叹道,“三万两银票,虽于国库而言是笔小数目,但江家竟也视此为廉价之财,分毫不扣的便给了出去,可见其财力雄厚。陛下登基多年,一直劝课农桑、轻徭薄赋,尚且推行勤俭持家之风;而江家作为普通商贾,行事奢靡,不知这底下到底有多少田亩店铺,又有多少佃农府吏……”

齐越道,“是啊,扬州虽富庶,然无一不是由民膏民脂所堆砌,何况江家更乃扬州大户,不知是兼并了多少田地,其中财力更是可想而知,若这些钱财用于招兵买马,朕实不敢想。”

“陛下,”晏清禾沉默片刻,看向他,柔声阐明道,“世人云,‘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陛下如今治理的世道虽是承平盛世,天下太平,看起来富庶安宁,但仍有众多百姓无田无地,依附地主而生,若逢丰年尚可过活,但若是灾年便只能承受冻馁之患,可谓是‘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如今小五坠马一事,且不看江家,只看向马投毒之人,心虽无德,但更重要的却是无财,这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之时自然也什么都做的出来。就因为这无德无财两样,才使得天下贪污受贿之风永不泯灭,竟无杜绝之日。陛下若不严查贪污受贿之事,又如何能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盛世呢?”

齐越无奈道,“朕何尝不知这些道理?但天下的贪官污吏是杀不尽的,何况有些人虽是无德,却有才能,其中孰轻孰重,岂能一言概之?商贾大户虽兼并土地,但所缴之财亦以为多,朕惠商之策亦是为此。若亦黑白二色定论调,恐于大局不利。”

“陛下说的是……”晏清禾落寞应道,低垂的眼睑遮住了眼底失落的光彩,“但只怕是如今为了小五,江家多半是逃不掉的了。”

“这是自然,”齐越闭上眼,“只是苦了蕙儿,又要走了朕的老路。”

“陛下,”晏清禾不甘心地劝道,“当年秦惠文王杀了商鞅,却并未废黜商君变革之法;如今陛下要除了江家,可惠商之策依旧如故不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诚如陛下所言,天下的贪官污吏是杀不尽的,可多杀一个,陛下的国库也就多充实一分。反正总有人前仆后继、以身试险,陛下总不能放任不管啊,否则,若是来日小五之事重新上演该如何是好?难道真要到了那个地步再去严查吗?”

齐越看向她,“你的意思,是要朕学明太祖,严查贪污受贿之举?”

晏清禾点点头,低眉道,“未尝不可也。”

齐越沉思片刻,沉声问道,“那你觉得谁比较合适呢?”

晏清禾笑了笑,推辞道,“臣妾作为皇后,只有劝谏之责,其他大小政事,又岂容臣妾置喙?”

“无妨,”齐越也笑道,“咱们夫妻一体,并无二心。”

“那臣妾就斗胆举荐了……”晏清禾抬眸轻轻扫了齐越一眼,见他面色如常,甚至还挂着笑意,便继续道,“如今世家凋零,朝廷上尽是文官的天下了。士大夫虽好,但也容易官官相护,未必见得全都清白干净,若陛下选择其中一人,纵然他自身清白,也难免对人有包庇偏袒之心,或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反倒误了陛下的名声……”

齐越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晏清禾起身,朝齐越缓缓蹲下,“若陛下真有严惩贪污受贿之心,臣妾便向陛下举荐臣妾的兄长晏渠。一则,他是世家出身,为人疏狂,早年又在杭州任刺史一职,与朝中大多数人都不对付,能够做到无偏袒之心,只做陛下的纯臣;二则,他到底算是皇亲国戚,推行严查不会有过多阻力,让他去得罪人,抄贪臣、充国库、正风气,陛下也不会伤了和近臣们的君臣之情。”

齐越看着她,百感万千。在她陈述利弊的那一刻,他仿佛之间又看见了当年向自己袒露忠心的那个陆辞,他害怕自己与她的感情会再次走上那条不归路。

“你身子一向不好,先起来,”齐越扶着她起身坐下,叹息一声,却道,“你哥哥当年的朕钦点的探花,后来又做了几年的杭州刺史,他的能力朕不质疑。只是……若他日他被旁人所围攻、以至陷害,朕又该将他置于何地呢?”

“以他世家子弟的身份,纵然如现在一般无所作为,怕是也让某些人不能安心。既然总是要被参的,不如让他先为陛下做些事情,尽了他臣子的本分……”晏清禾抬眸,腼腆一笑道,“到时候,他若真是遇险,那臣妾也只能抱着三郎的大腿,哭哭啼啼地为他求情了。”

齐越听罢,心中长舒一口气,心中似落下一块大石头一样轻松,开怀笑道,“这又何妨?朕倒真有些期待那个时候呢!罢了,清禾既这样说,便暂定如此罢!”

“谢陛下信任。”

齐越伸手,握住她如玉般温润的手指,柔声道,“朕很高兴,清禾,你终于和朕站在同一边了。”

“是啊,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就近在眼前,妾也高兴。”

是啊三郎,为了今天的这一步,我们付出了多少呢?这其中原本无法跨越的鸿沟,是用多少世家和将士的白骨填平的……

晏清禾心中的悲悯转瞬即逝,对齐越坦然一笑,只听他甜言蜜语道,

“若能使你安心,朕做这一切也都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