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脉络

满唐华彩 怪诞的表哥 3565 字 1个月前

是夜,崔祐甫没有睡好,次日起来眼睛都是肿的。

他去往万年县衙时脑子里还在想着昨日的案子,穿过坊门,却见薛白正坐在一个馎饦摊子前,这已是两人近日来第三次在这里相遇了。

“薛郎是在等我?”

“没有,我住在这附近,出来用朝食。”

“你上衙要迟了。”

“是啊。”薛白不慌不忙吃着馎饦,“住在宣阳坊,却在长安县任职,真不方便。”

崔祐甫受够了他一天到晚卖关子,懒得再问,径直转入县衙。

有案子不能查,他这万年尉无非是世家子弟混个资历,容易让人轻视。

然而,没坐多久,便有小吏过来请他到令廨去,还提醒了他一句。

“是刑部派人来了,问昨日那案子。”

崔祐甫心念一动,暗道还真给薛白猜对了,真有人在推波助澜。那既是刑部来人,该是右相府希望这案子能查下去。

令廨中,冯用之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展现了附郭县令的难处,可当见崔祐甫过来,冯用之马上又能恢复从容,挥挥手道:“查,任海川的命案务必查清。”

“喏。”

崔祐甫第一时间想去找在县衙外吃朝食的薛白聊上一聊,赶到门外。恰见薛白正付过了馎饦钱,准备离开。

他上前问道:“薛郎还不去长安县衙?”

“这就去了。”

“薛郎若有话与我说,现在可以说了。”

说着,崔祐甫走近了些,低声又道:“我信你。”

“没有。”

薛白笑应着,余光看向长街另一头,他的人已经暗中跟上方才离开的那名刑部官员了。

他不是为了崔祐甫而来,是猜测有人利用他们查案,他想把对方查出来,若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这只黄雀与崔祐甫这只蝉并无太多可说的。

“薛郎应该知道很多吧?”

“你去查也会知道。”薛白道:“想必会有人故意透露线索给伱,线索该是指向王鉷。”

“为何?”

“你自己查。”

“就不能直接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薛白笑了笑,也不回答,挥挥手就走了。

他似乎不急着去长安县衙,向北而去。

崔祐甫纵有名门风范,此时也是大为着恼,咬牙暗下决心,一定要查清真相,务必要比薛白知晓得更多。

长街上,几个闲逛的汉子偷眼往他们所在的方向看着。

末了,其中一个汉子拐过小巷,出了宣阳坊,到了皇城安上门附近,向另一人道:“长安、万年两个县尉碰头了,该是在一起查案。”

~~

达奚盈盈昨夜没睡好,正对着铜镜看着脸上的黑眼圈,手指染了脂粉抹着,嘴里问道:“都跟上了?”

“是,给万年县施压的,该是刑部尚书萧隐之;偷偷盯着万年县衙的那些探子,最后到御史台报了消息。”

“御史台?”

这结果完全出乎达奚盈盈的预料,她不由停下动作,喃喃道:“王鉷怕被查出来,派人盯着进展不成?那是我们跟踪错人了?”

没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她思忖了一会,没能理清头绪,遂问道:“郎君在何处?我得去见他。”

“郎君到兴庆宫去献宝了。”

~~

兴庆宫。

薛白还没有单独求见过李隆基,过去他也没这个资格,都是被召到宫中,或是随着杨玉瑶一起的。

但如今他也算是京官了,于是决定试了一下,以免李隆基觉得他任何事都赖着杨家姐妹。

他也不知是怎样一个流程,八品官请求面圣合不合规矩,甚至连李隆基是睡是醒也不知道,总之就到初阳门递了告身。

“长安县尉薛白,有新物件想要献给圣人。”

不等一句话说话,守卫宫城的几个禁军脸上已显出憋不住的笑容。

“谁不识得薛郎?告身便不看了,在此候着,破例替你通传一声便是。”

“多谢了,几位将军如何称呼?”

“哪是将军,不过是当差……”

这些禁军平时见人就喝“退”,但聊开了就会发现他们多是勋贵家的傻孩子,有的性格张扬些,有的腼腆些,金光粼粼的盔甲下并没有什么杀伐气。

不多时,竟是吴怀实亲自来见薛白。

“圣人正在小朝会商议国事,真见不了你。”吴怀实诚恳道:“是真的,一会国舅出来,薛郎问他便知。但若信得过我,要献何新奇物件,可由我替你转交,圣人一得空便替薛郎表功。”

“好。”

薛白不担心他在这种事上使绊子,直接将手里的匣子递上去,道:“也就是些简单的玩样,规则都写好了,圣人一看便知。”

吴怀实反倒愣了一下,脸上泛起感动之色,笑道:“薛郎竟这般信我。”

“我有何不信吴将军的?”

“是啊,我还怕薛郎因为吕令皓之事怪我呢。我是高将军门下,其实与薛郎才是一家。”吴怀实接过那匣子,轻抚了两下,道:“这是薛郎分润我的功劳啊,往后但凡有事,只管与我开口。”

“我在偃师也是公事公办,吴将军不以私事挂怀,胸怀坦荡,让人敬佩。”

两人愿与对方示好,彼此说着好话。

不多时,只见杨国忠在几个宦官的引领下出来,与之并肩而行的还有一位老道士。

长安城多的是仙风道骨、清癯飘逸的道士,这位老道士却是身材瘦小,其貌不扬,唯独一双眼睛极为明亮,能看透世间万物一般。

出了宫门,杨国忠先请了那老道上了马车,走向薛白。

“阿白如何在此?”

“上次花萼楼御宴,阿兄献了琵琶,我却什么也没献,今日只好来弥补一二。”

“哈哈哈。”杨国忠爽朗而笑,亲热地拍了拍薛白的肩,“你早说嘛,往后我给圣人献宝时带你一份又有何难?”

关于杨銛死后留下的政治遗产,两人之间本该有所争执,但薛白回长安这些天,耽误于韦会的案子,却是始终没机会与杨国忠好好谈一场,今日便借这机会试探了几句。

“听闻阿兄举荐杨光翙为盐铁使判官?”

“不错。”杨国忠道,“你也知道,元载此人短视而贪鄙,咎由自取被贬官了。榷盐却是杨家的大业,故而我任杨光翙来办,你觉得如何?”

因为想到榷盐一事最初还是薛白提出的,他最后随意地问了一句。

薛白道:“我以为不妥。元载虽有野心,却有实才;杨光翙贪鄙远胜元载,却毫无才能。阿兄何苦用他败坏官声?”

“原来如此,可惜你没有早回来,否则我必先问过你。”杨国忠笑了起来,“此事已经定下了,没奈何。”

“无妨,如此接下来关于榷盐的官员任命,阿兄可否先与我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