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戴指戴遁,大戴自是指戴遁之兄戴逯。泰山之役戴逯突围走脱,遁归彭城,后受命为彭城太守,不久慕容氏南侵,彭城失陷,逯遂至下邳。桓温北伐慕容氏燕国,逯率其流民部曲效力,于克复彭城有功。温初本欲以之为太守,以人言“戴逯北府旧将,若以为徐州首郡彭城太守,日后恐徐州不听大司马”云云,遂改以荆州之将为彭城太守,而以戴逯为彼时袁真新攻克之谯郡太守。此情萧鎋所知,兄长问起,乃张口答道:“大戴在其乡里谯郡为太守。”
萧儁道:“中戴——隐士安道,仍在会稽东山否?”
萧鎋笑道:“仍在。”
中戴者,戴逯弟而戴遁之兄戴逵也,字安道,自幼无仕进心,而精于丹青塑像,遂以为业,亦精谈论,隐居不仕,为一代之名士。
四
谢玄出镇广陵不久,谢氏姻亲琅琊王羲之诸子三年丧期满,已出仕诸子重归本职。羲之少子献之最负盛名,本着作郎,回朝之后,谢安荐之晋帝,遂擢升为侍中。
三年前,王羲之卒于会稽,谢安与王本有旧谊,复为儿女亲家,乃告假赴山阴县吊唁。王谢联姻,首结于羲之次子凝之,与安长兄奕之女道韫,奕卒时道韫尚幼,为叔父安抚养长成,其婚姻自由安做主,故羲之与安,遂为儿女亲家。后安二女,一嫁与之齐名之同僚太原王坦之之子国宝,一嫁羲之侄——丞相王导之孙王珉。陈郡谢氏为南渡侨姓大族中后起高门,门第本不及南渡前便是士族高门之太原、琅琊二王氏,及颍川庾氏,经此三桩联姻,遂与永嘉南渡之侨姓士族琅琊、太原二王氏,皆成儿女亲家。
谢安至山阴,与王羲之诸子一一执手,哭吊于羲之灵前。羲之诸子皆哭,唯可谓安女婿者凝之,只木然而已。安心中叹息:“道韫归宁,道王郎远不及我家之人,直有天壤之别。今凝之如此,是不慧之名非虚!恨不遣郗公门客先探究竟!”
当初道韫及笄长成,羲之为诸子向安提亲,道惟其所择。安久闻羲之第五子徽之,与少子献之之名,然徽之有疏狂之名,献之则自幼与舅女有婚约,且二子皆幼于道韫。唯次子凝之年龄相合,且已出仕为尚书郎有年,人道王羲之诸子皆秀,谢安深信不疑,遂许以道韫嫁凝之。
道韫婚后归谢家省亲,谢氏子弟问长姊,“夫婿如何?可比我谢氏何人?”
道韫历数谢氏父辈与同辈,直道凝之不慧,“我谢氏门中无此人!不意天壤之间有王郎!”
至此谢安见凝之果不愧道韫所言不慧之名,心中直道“恨不遣郗公门客先探究竟”。郗公即郗鉴,王羲之岳父。昔日郗鉴为女郗璇择婚于琅琊王氏,自其镇守地京口遣一门客,携书信问王氏家主王导。导满口答应,便开子弟所居东阁,任门客一一相看,听凭其传语于鉴。导时为司徒,而鉴为司空,王氏子弟闻郗家遣人来择婿,皆自矜持,修饰形容,于窗前读书;唯羲之袒腹而卧,饮酒食肉,如不闻郗家择婿事。门客归禀郗鉴,道:“王氏子弟皆人中龙凤,惟一人不同,了不矜持,袒腹东床而卧,饮食如常,如不闻有大事!”郗鉴大喜,道:“正此佳!”遂以其女郗璇嫁王羲之。谢安当日见凝之不慧之状,心中懊悔,便暗道恨不遣郗公门客先探究竟。
谢安至山阴时,羲之尚在停灵之期,诸子皆答拜于灵堂,与哭吊者对泣,唯不见少子献之。安暗自诧异,出灵堂外,乃问王家仆佣何以小郎未出。仆佣道:“小郎不胜哀痛,连日不食,以致鸡骨支床,已卧病多日矣!”
安叹息道:“圣人有言,毁不灭性。昔王濬冲服父丧鸡骨支床,今竟复见于王子敬!”
谢安回都与人道及,于是建康皆道王献之为真孝,乃今日王濬冲。王濬冲即竹林七贤之王戎,亦琅琊王氏族人,西晋司徒,于东晋人自为先贤。于是王献之益发享有美名。
十年前,安弟谢万为豫州刺史,偕南徐州刺史庾希北伐,安恐万名士不通事务,乃弃隐居为其长史。万率军至淮北,不亲军事,唯饮酒,讲求奢侈,一派名士风度,遂致上下离心,麾下诸将皆衔恨于万。于是豫州西府之兵与敌一触即溃,败归淮南,庾希闻西府兵溃败,以患病,亦率南徐州北府兵自下邳退归广陵,北伐遂败。事后谢万废黜,庾希亦遭征西大将军桓温弹劾,而为朝旨褫夺其职。
谢万于淮北一败即惊慌失措,仓促渡淮。敌军渡淮追击,万复自淮南一路奔逃,至合肥乃止。万自淮南弃城而走之际,犹求玉帖镫,诸将闻之气愤,遂欲于乱军之中杀万。后以一将劝阻,道“将为隐士”,即难道不应为谢安之故而饶其性命,安一向代其弟抚慰诸将,诸将以此同袍之言,念及安素日之好,乃未杀万。
嗣后谢万废黜,安仍隐居会稽东山,而声名益重,朝旨屡征不起,而朝野皆以为其有管葛之才,遂继殷浩之后,享有“此人不肯出,当如苍生何”之盛誉。后朝廷以其屡征不起,下旨禁锢其终身不得出仕。后逢新帝登基大赦,而大司马桓温以司马征辟,安以家中仕宦凋落,乃受桓温之辟,遂赴江陵再度出仕,时人誉为东山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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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赴任路经建康,朝中识与不识,皆赴青溪渚码头相送。司徒右长史高酃以其东山高卧,不应朝廷辟召,却坦然应桓温之征,当众笑道:“安石啊安石!人皆道‘安石不肯出,当如苍生何’,今亦可谓‘安石竟已出,当如苍生何’!哈哈哈……”谢安好不尴尬,只能唯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