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麻湖集轻松买菜 大队部剑拔弩张

狄姑随后跟着进了大队部,她四处看了看,便挨着高翠兰坐了下来。单组长走到她面前,道:“叫你来,只问你一句话。那天在牛棚,说过的话还应该记得吧?”狄姑看着他,问道:“我说的话? 也许能记得。”单组长道:“你说高翠兰多大进的元妙观,到现在多少年了?”

狄姑随即答道:“噢,这个我记得。她三十岁进得元妙观,已经整整十八年了。”单组长道:“什么,你再好好想想?”狄姑想了一会,道:“对呀,不会错的。因为她到庙里的时候,听香客们说,全国要解放了。那是四九年,到今年整整十八年了,我觉着算得对呀?”

单组长骂道:“老东西,你上次可不是这样说的。民兵营长也在场,你说她十八岁进得元妙观,整整三十年了。”狄姑问道:“我这样说了吗?”民兵营长道:“你上次是这样说的。”狄姑道:“那就是上回说错了。本来脑子就不清楚,说颠倒了。”单组长呵斥道:“你是一贯装糊涂,滚出去!”

狄姑站起来嘟哝道:“人老了都糊涂,不是装的。我就不明白,老问她的年龄作啥,还看她年轻?”

单组长气急,恨不得上去跺她一脚。指着骂道:“真是个老不死的,满嘴胡扯,不看你年纪大,非收拾你不行。滚!”狄姑这才倚老卖老、哼哼歪歪地走了出去。

单组长坐回原位,一本正经道:“高翠兰,之所以要核实你的年龄,是因为你想隐瞒历史。虽然这个‘老东西’不说实话,但是也可以确定你高翠兰是快解放的时候去的元妙观。现在我问你:“你是怎样去的元妙观?”高翠兰不明白他的意思,道:“我一个人问着路,走着去的。”单组长道:“带了什么东西?”高翠兰道:“什么也没带。”单组长道:“没带发报机?”

高翠兰没听懂他的话,问道:“什么鸡?”单组长又一次拍了桌子,道:“你就别装了,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国民党潜伏下来的特务?”

这句话,屋里的人都惊呆了,目光一齐投向高翠兰。高翠兰也懵了,道:“什么特五特六的,我们在观里只知道修行,你说的话我听不懂。”单组长道:“你不要狡辩,我调查的清清楚楚,你去元妙观,还穿着一身军装呢,你说是不是?”

高翠兰忽然想起了那身军装,当时穿着它走到哪里,人们都会刮目相看。怎么现在却惹了麻烦呢?她坦诚地道:“我是穿着军装去的,怎么了?”单组长道:“只要承认就好。”他对旁边的几个人道:“你们没想到吧?正当解放前夕,国民党垮台之际,什么人能穿着军装到元妙观去当道士。这还要问吗,她不是潜伏的特务是什么?”

没有一个人吭声。

高翠兰看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盯住自己,知道事情不妙。便问一句:“我是穿着军装去的元妙观,怎么就犯法了?”单组长道:“你也不用解释,越图越黑。”他对身旁的人道:“这就是文化大革命的伟大之处,让我们抓到了隐藏很深的阶级敌人。这个案子不是一般的案子,要把她带到群专指挥部去,我还要直接向县里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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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兵营长见他这样就定了案,实在沉不住气了,道:“单组长,你也让她把话说完,这军装到底是怎么回事?”单组长道:“我说你阶级觉悟高呢,你还不明白,还想听她狡辩?”民兵营长压低声音对他道:“不是听她狡辩。既然她承认穿着军装进的庙,就应该问她在哪里当过兵,是个什么级别的特务,才好向上级汇报。”

单组长这才点头道:“也好。”便问高翠兰:“既然你已经承认穿着军装进的庙,那就老实交代,在哪里当的兵?什么职务?谁派你到大蓬山来的?你的上线是谁?下线是谁?具体有什么任务?搞了那些破坏活动?一一交代清楚。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明白吗?”

高翠兰虽然听不太懂这些话的意思,但他知道单组长是在想借军装的事谋害自己。想了想,随口答道:“明白。你让我先说哪一条?”单组长道:“你按照我讲的,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

高翠兰道:“没有的就不用说了吧?”单组长道:“什么没有?”高翠兰道:“比如你问我,在哪里当的兵,我没当过兵;谁派我到大蓬山来的?没人派我,自己去的。还有这‘上线是谁’,什么意思?”

那个记录员道:“上线,就是问你的领导。”高翠兰道:“明白了。上线是庄大爷,下线就是狄姑了。还有,你问我搞了哪些破坏?生产队里给我们饭吃,人总要凭良心的,怎么敢去搞破坏?”

民兵营长见善组长的脸拉得老长,指着高翠兰道:“一派胡言,你说没当过兵,怎么会有军装?”高翠兰道:“没当过兵就不能有军装吗?你们不提军装的事,我还不伤心;提起这身军装,我心里就特别难过。你们这是故意逼我呀!”说着话,新事、往事、辛酸事一起涌上心头,不由得大哭起来。

民兵营长觉得奇怪,单组长倒是来了兴趣。对旁边的人道:“看,戳到她疼处了吧?”又对高翠兰道:“哭什么哭,哭也没用,你必须老老实实交代!”

高翠兰哭一阵子,然后抹了抹泪,道:“那军装、是解放军给的。”民兵营长道:“解放军给你的,你还哭什么?”

单组长莫名其妙,道:“解放军怎么会给你军装?”他眼睛转了转,又问:“噢——难道你是解放军的逃兵?”高翠兰道:“这件事你们不逼我,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实在难以启齿。”单组长没听懂“启齿”的意思,忙道:“说的是呀,还有什么比当逃兵、当叛徒更羞耻吗?奇耻——大辱呀!”

高翠兰这时又气又恼,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反问道:“什么逃兵?我讲过没当过兵,怎么会是逃兵?”单组长盯住她道:“咳——竟然耍起脾气来了。既然不是逃兵,那到底怎么回事,你总得说出来让大家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