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宵本来想给我一个虚假但是快乐的婚礼,却被他们惹恼了,他们就被……就……”
暴君的仁慈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草菅人命才是他们的真实模样。
那些恋爱时的记忆,从虚假的身份开始,起点都是虚假的,过程又有几分真实呢?
身为自由撰稿人的明珠并不知道自己的亲人们为什么会因为别的事忽然离开,连她的婚礼都不参加,可是她本就因为推崇自由游离在了家族之外,不参加就算了,她也没那么需要。
她和方宵在这半年中认识的朋友们的祝福中完成了婚礼,正式结为夫妻,明珠以为这是幸福的开始,谁曾想,婚礼当晚她再次回到方府的时候,所有被忘却的记忆都拨开迷雾,一股脑地向她涌来。
巷子里第一次见面就告白的陌生青年。
没有前因,只有后果的笔友相见。
憔悴的舅舅和表哥表姐眼底乌青,自己却意识不到,和她说要去不忘居吃顿饭后就突然失踪,只留下一封信,说临时有急事,没办法留下来参加她的婚礼,祝她和方宵百年好合。
那封信的背面,是五只血淋淋的手指印。
明珠记起这一切的时候是崩溃的,这样的愤怒与悲伤让她甚至忘了害怕记忆被随意篡改这种事,在方宵进门的第一时间就用坚硬的玉石摆件砸向了他。
方宵没有躲避,摆件重重地砸在他额角上,鲜血顿时汩汩涌出。
“对不起。”方宵站在原地,看着她恐惧又崩溃的样子,“……你别这样,我会心疼。”
还有哪句话是比这更让人崩溃的吗?
恶心,愤怒,绝望,种种负面的情绪充斥在明珠心中,她痛苦地转身呕吐起来。
其实,如果她的家人没有出事。
明珠或许会在茫然中直接接受这一切。
因为方宵真的对她好,无论哪方面都特别优秀,以她的条件和眼界,就是打着灯笼也再难找到一个可以和他相比的男人。
虽然所谓的笔友的记忆是假的,但是方宵的谈吐和偏爱都是真的。
加上这种她无法理解和抵抗的力量,就这么嫁给方宵,也不是非常坏的选择吧。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她舅舅?还有那些表哥表姐……他们只是……关心了她,说了实话!
明珠怨恨地向方宵问出这个问题,方宵的头微不可察地低了低:“不是我做的。”
他反手将房门关上,一步一步走近明珠,看到明珠慌不择路地朝后退着,他一把拉住明珠的手,巨大的手劲如同铁钳,让明珠再难逃离这令她恶心的人一步。
“我没想对你家人不好,你嫁给我,和他们没有关系,只要你和我结了婚,被它承认是我的夫人,无论是你想让家人在镇上陪你,还是随便他们回家,都无所谓的。”
方幸不顾明珠的挣扎,将她死死抱在怀里:“不是我做的,是方德明,他这种自私又自负的人最听不得别人议论他不对,没有跟我商量就——”
明珠快疯了,拳打脚踢地想要远离他:“那是你爸!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都好恶心!尤其是你!放开我!”
她这时候,还是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少女啊。
“我恶心?”方宵抱着她的姿态依旧强势,声音却隐约有点阴森,“都是方德明做的,你只能恨他,你也应该恨他,和我一样恨他。”
“明珠,我不喜欢你刚才说的话,不要再让我听到那个词了,好吗?我不允许你厌恶我。”
明珠在他怀中颤抖,此时此刻,恐惧才终于大过愤怒。
她嫁给了一个怪物。
她怔怔地,不知怎么竟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我还骂你,你也要杀了我吗?”
“不,你可以骂我的。”方宵却立刻松开了她的禁锢,捧住她的手,“只要你解气,怎么骂我都可以,但是,你不能厌恶我。”
“你不能……用那种看垃圾的眼神看我,不能像躲猛兽一样躲开我,不能觉得我恶心,不能试图逃走,你知道了吗?”
“如果再被我发现,我会弄断你的腿,让你一步都走不动,还要拿走你的眼球,让你没办法用那种眼神望着我,到时候你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了,永远都不会离开。”
方宵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明珠,说出口的却是这么恐怖的话。
明珠本该用恐惧的眼神望着他,但又想到他是怎么说的,那种无望的未来比死亡更可怕,十八岁的少女张着嘴,不敢再露出任何一点多余的情绪,甚至不敢表现出“不敢”。
她的脑子极度亢奋,如同被点燃的烟花,一团团又一团团地炸开,直到脑浆和其他那些东西都被炸的一点不剩,整个脑袋才变得空空如也。
于是,她宛若一只木偶,露出一个僵硬又浮夸的笑容,眼神空茫,明明是在望着方宵,却像在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在某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就是一只木偶,不会动也不会说话,只要永恒地站在这里就好,什么都不用做,多好啊。
“……明珠?”方宵用暴露自己脑中最阴暗的想法的方式,让明珠知晓他的逆鳞是什么,本来只是想让明珠听话,不要试图离开他,只要不离开,他就有机会和她解释,方德明与他不是一种人。
也能用实际行动让明珠知道,嫁给他是很幸福的事,等他想办法弄死方德明,他们生活就会雨过天晴,再也不会有让明珠不高兴的意外了。
可是明珠忽然成了这个样子。
他慌乱地摇着明珠的肩膀,明珠依然毫无反应,等他停下来,明珠又将脸扭向他,露出和刚才如出一辙的夸张微笑。
方宵恍然间像是看到了那些被设定好的镇民。
镇民们看外来者时,就是这样的。
可是这是他的明珠,活着的明珠,是他遇到的真实的人,而不是方德明创造出来的那些鬼东西!
“明珠,是不是我吓到你了,我,我道歉。”方宵死死抓着明珠的手,“我开玩笑的,你别害怕,你别害怕,我不伤害你,不弄断你的腿,也不拿走你的眼球,你醒醒,别走,你别走——”
说着说着,方宵呜咽起来:“为什么每一个我想要对他好的人,都要走啊……”
“明珠你醒醒,我不吓唬你了……”
明珠此时脑子很空。
她能听到方宵的声音,但是脑中的语言模块好像罢了工,那些话对她来说成了无意义的噪音,没有办法理解。
只要什么都不去想了,就不会被方宵伤害了对吗?
不想了。
不想了。
【不想了?嗯?这里怎么有个逐渐不可名状的人类啊。】
【让我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呢?哦,是你的大脑出了一些问题,我正好是个医生,你真幸运。】
【我看到你了,你的恐惧很美味,可惜不在我的食谱上。嗯……给你免费治疗一下吧,以后每隔三天来找我复诊哦,你是我在这里找到的第一个病人,你真幸运。】
脑海中的陌生声音从乱码逐渐变得清晰,明珠的眼神重新聚焦,茫然地眨眨眼。
她的恐惧和愤怒好像都消失了。
是医生把她治好了吗?
方宵看到她眼底的神光,满脸后怕与庆幸:“你回来了,你没走。”
“我再也不吓你了,明珠,你别怕。”
明珠平静地回答:“嗯,我不怕了。”
当她以这种诡异的平静说不怕了的时候,方宵就开始害怕。
他此时已经开始接触认知扭曲的掌控,所以之前才能篡改记忆,但是这种强制性的篡改记忆和认知扭曲相比就像小打小闹一般,漏洞百出,只要被发现不对就很容易脱离篡改记忆的状态。
明珠之所以那么久都没有发现,是因为她本来就单纯,而且在相处中,她是真的爱上了他。
而明珠的舅舅那些人,刚被篡改记忆,还没来得及找到什么漏洞,就被放方德明杀掉了。
总之,已经有了一定掌控能力的方宵因为这天晚上的惊吓,主动拦住了方府宅邸对明珠的认知扭曲,他实在太害怕明珠哪天又变得和刚才一样,和被创造出来的那些空壳似的。
……
“这就是我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维持清醒的原因。”明珠这么跟虞幸说着,“他也曾经那样爱我和尊重我,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疯了一样,说自己的坚持毫无意义。”
“看向我的眼神也变了,我只能感觉到偏执,再也没有尊重。”
“他告诉我,他完全掌握了这个城镇,方德明可以去死了,但是不能这么轻易的死。”
明珠苦笑。
“从那天起,他不再帮我阻挡认知扭曲的力量了,我想应该是……就算我成了木偶,也是他手底下的木偶,而不是方德明创造的,所以,他不在乎了。”
“但他不知道,你的脑海里曾经出现过另一个声音。”虞幸听到的时候就觉得太耳熟了,这不就是那个医生么。
原来是医生每三天为明珠“治一次病”,让她持清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