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情长

她从长夏醒来 欧阳筱洛 4451 字 16小时前

身后的随行向手掌哈着气说:“怎么这样冷。”

彼时,她便又想起了那道凌厉的眼神,以及那脸色严肃的男子。

暖微自那趟银城之行后,对文纪轩落下了很深的印象,尽管他们只才见过一面,可暖微感觉自己的心里已经牢牢藏进了他的影子。母亲说,人有两半灵魂,从一出生就被分开。有的人,穷极一生,至死都不曾见过另外一半灵魂。而两半灵魂相遇重合的人,此生或喜或悲,死去的时候不会留有遗憾。

自看见文纪轩的第一眼,她便对他念念不忘,暖微想,大概文纪轩就是她的另一半灵魂。

小主,

她本想回去后就请求老艺人让自己外出闯荡,不料刚回思明就得知老艺人上山走唱时遭遇泥石流不幸身亡。戏班没了支柱,大受打击,暖微离开不得,便暂时消了再去银城的念头,留下好好打整戏班。

七年的时间,足以她将戏班打理得仅仅有条,末了,她将戏班托付给同是老艺人生前重视的戏子,便再次踏上了这段路程。

距离银城越来越近,暖微的心里也从激动慢慢趋于平静。她看着这白茫茫的一片,心里蓦然升起一股暖意。

这是银城,是他生活过的地方。她从很远的地方而来,终其也不过是想要和他多见上几面。

暖微很快在此地安居下来,靠着多年的唱戏经验,在一家还算出名的戏班做旦角,初来乍到,自是什么事都要尽一份力的。

她好不容易才得空,靠着记忆去寻那家琴店,远远却就看见它门窗紧闭,周边那棵大树在这深冬时节早已落光了叶子。

失望而归,暖微像粒灌满了水的种子,忧愁烦闷,又无处发泄,正巧此时领班让她接下一个悲旦角色,她便使劲浑身力气去唱,好像那样,就能暂时忘记他或许已经离开这里的猜测。

演期将近,暖微坐在镜前化妆,满脸的油彩,画出与剧中人物相似的脸。戏子从来演绎的,都是别人的人生。而暖微还只24岁,这样美的年华,她想活出自己。

随从听她这样说起,大惊失色。眉头皱起来,说话的样子倒像暖微曾演过的一个旦角,耳濡目染,不觉间,戏已浸入她的点滴。连带身边的人,都受到了影响。

暖微满脸的妆,看不仔细脸上的表情。她说:“我只是想做我喜欢的事,不愿一成不变,此次结束后,我便会辞去这份工。”

光影斑驳中,暖微看不清台下的人群,她一心一意,唱的每一句戏,都是此下最年轻的一句。

而仍是余光的一瞥,她分了心,靠近角落的第二排,她斑斓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而一双明眸里映出那人的倒影,顿生心惊。

戏剧结束后,暖微匆匆忙忙下了台,赶到台前去寻他。左顾右盼,终于在门槛出望见他的身影。他正和另一男子谈些什么,眼看就要走出视线,暖微顾不得许多,冲着他的方向喊他的名字,提着裙角小跑了过去。

文纪轩听见声音,与同伴同时转过身来,暖微已气喘吁吁地跑至他跟前。

她还未卸妆,身上的戏服也未换下。明亮的颜色,与一身素白的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暖微抚抚胸口,望着文纪轩,画着眼线的眸子里带着怯生:“您还在当琴师吗?”

文纪轩有些惊奇这个知道自己名字与身份的戏子,他怔了怔,打量着她,却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良久,他轻轻点了点头,眉间仍见温和,眼神中依旧带有锋芒。

暖微见此,欣喜间,上前了一步,小脸上泛起红潮:“那您可以教我学琴吗?”

暖微的眼神热烈而真挚,同行的友人脸上微微泛起笑容,看向文纪轩的时候似乎别有意味。

文纪轩向来不喜成为人中的焦点,此时四下多道眼光射来,极不自在。他掏给暖微一张纸片,说了句:“三天后来这里找我。”便离开。

而暖微接过纸片的那一刻,顿了几秒,回过神来时差点欢呼雀跃起来。

伍、

依旧是深冬,暖微居住在这银城,却不再以唱戏维持生计,而是跟着文纪轩,细心学起了琴。

文纪轩自幼学琴,好多琴类他都通晓,而暖微学时略晚,便选择了文纪轩最喜爱的琴种——小提琴。

初学时,暖微不认得琴谱上的音符,连琴弓都不会持,将琴身放于肩上的时候像是放置着一个包袱,极是别扭。文纪轩也不责怪她什么,手把手耐心地教,他高了暖微许多,站在她身后,像是一棵庇护她的大树。每当暖微回过头去,总能一眼望见他,如此近距离。蓦地,便羞红了脸。

天气在暖微的脸上表现了出来,泛黄的秋很快翻过,冬季来临的时候文纪轩将之前那家琴店盘了下来,店主拿着优渥的租金去了另外一个城市。

暖微在闲暇时候也会过来帮文纪轩的忙,他做事专注,除了平日里一些必要的事情,就是待在琴房里练习小提琴曲。

那首曲子,正是暖微第一次见文纪轩时所听见的,有一个意味深长的名字,叫做沉思。

暖微不敢去打扰他,偶尔躲在门外静静地听,听得闷了,就又回到另一间琴房,偷会小懒,放放梅兰芳的曲子。

时间的轮廓在这件琴房越印越深,如同暖微喜欢文纪轩的心事,一并嵌入房外那棵大树的年轮里。

又迎来了银城的深冬季节,这是暖微在这里度过的第六个年头了,文纪轩教给她的曲子她早已烂熟于心,甚至自己都可以拉出一些新的曲调。也是在这几年里,暖微与文纪轩的关系也渐渐熟稔起来。他甚至,还会教她一些民谣,他的嗓音低沉中带着些许沙哑,暖微最喜欢的,是他教她的第一首闽南语民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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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房的琴已经有好些老旧,文纪轩从海外进了一批琴回来,这天是他去验货的日子。

暖微听琴房的工人说起,跑去找了文纪轩,想要跟他一块去。文纪轩皱眉,外面冰天雪地,暖微身材瘦弱,怕会冻出病来。暖微轻声强调没事,她只是想帮他一些。店外有人催促,文纪轩便应允了下来。

暖微心下欢喜,出门时险些被门槛跨倒。文纪轩心下一惊,只怕这趟不会太过顺利。

果不其然,刚刚验完货,准备回去时,暖微在街上不慎跌倒,身子重重摔在地上,文纪轩看见她的时候,她像片白色的羽毛坠了下去。

他慌忙去扶她,暖微扭到了脚,看来是不能走了。而之前的轿子,因轿夫有事也暂时不能用。看暖微一脸难受的样子,文纪轩顾忌不了太多,俯身将暖微背上。

他转过半个头对暖微说,我背你回去,你得尽快上药。暖微待在他的背上,轻轻”嗯”了一声。此时两颗心脏的距离,也不过几尺,而她的心事,却藏匿了六年,他从不知晓。

四下无人,暖微趴在文纪轩的背上,问:“先生,你为何那么喜欢那首曲子呢?”

文纪轩应:“那是我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人教与我的,所以,我想学好它。”

暖微停顿了片刻,又问:“是你的心上人吗?”

文纪轩的脚步缓慢了半拍,随即摇摇头:“不是。”

“那你有心上人了吗?”

文纪轩似是未想到暖微会问他这样的问题,想了很久,暖微以为自己问得太多,刚想致歉时文纪轩开了口。

“是我儿时认识的一个女孩,初见她时,脸上怯生生的,写满了恐惧。却又像只老虎,不让人靠近,自那时起,我便无法忘怀。距今,约莫十多年了。”

暖微心里沉了一下,心情瞬间像这天气一般,阴霾重重。

“先生真是对那女子一往情深。”她说。

文纪轩笑笑。

暖微却想,不过所有的情深,都只是未遇上合适的人。

她往文纪轩背上爬了爬,声音更加靠近他的左耳,她轻轻吐露出的字里仿若都带有色彩。

“那先生可知,我对先生,至少也已有六年。”

他愣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