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徐徐吹去茶盏面上浮起的白汽,饮啜间抬眸觑了一眼正在打量屋内陈设的林靖澄,口齿间透出一缕警告,“你知道,就算真想瞒我什么,终归是瞒不住的。”
林靖澄闻言僵立在原地,好半晌才缓过神来,撩袍落座,欲要开口阐述来龙去脉,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长公主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唇齿翕动道,“韦英将往事宣扬出去了?”
任林靖澄无论如何也未猜到,她竟能如此心平气和地问出口,一时间愣住神。相比于林靖澄的愈发惊诧,她实在太过平静,就好似一切皆在她的预料之中。
“陛下早已与我通了气。韦英刚历丧子之痛,有任何出格之举,我也并不意外。”
当下韦太师于皇帝陛下实在举足轻重,科举又事关社稷福祉,还需他与各方斡旋。况且太师又担着翰林院的重任,韦英虽与他不和,但到底是他的女儿,陛下还是有心照拂一二。
长公主又徐徐叹了口气,语音尽可能的平和,略有自嘲道,“你是在想我为何没有寻死觅活,以此换个贞烈之名?可眼下无论我是生是死,已然毫无意义。死,反倒是正中某些人的下怀,这片污垢就再也不能洗清。”
林靖澄听她这么说来,心绪反倒是轻松了些,凝滞在胸腔的那股气终于可以长长地吐出来,“清儿,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
“故而宣扬往事的,并不是韦英对吗?”
长公主的话锋一转,霎时令他背脊的冷汗涔涔地往外冒,可仍佯是笑问道,“清儿,你说的什么胡话?”
“靖澄,我从未怀疑过你我之间的情份。但若是韦英所为,尚不能令你如此惧怕。你···知道你先前埋下的是什么恶果吗?”
林靖澄无力地垂下脑袋,双手撑着大腿,重重地喘气,良久方压稳气息,道,“这位皇帝陛下到底与你说了什么?”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从未干涉过朝政,陛下自然不会跟我说什么。”
“你在诈我?”
林靖澄微微怔神,眼前这位根本不似从前那天真的长公主,反倒是利用他卸下戒心的时候,一步步套话。
“染之和时安寻我那回,我已在揣测,陛下是否要对你动手。”
“我能应付。”
长公主微微蹙眉,神色愈发地凝重,“如何应付?染之不屑用些阴诡伎俩扳倒你这位尚书令,那是他未曾领会圣意。既有人策谋重提昔日旧事,就会借此步步紧逼。如今你内宅不稳,陛下与你又势同水火。行差踏错,只会害明礼也万劫不复。”
然,话说到一半时,她就已然明白,林靖澄今日根本不是来劝其一齐出逃长安的,想来是要将一家老小悉数送出京城,再来独自面对两方势力的较量。
林靖澄自然知晓当下是何处境,长公主和林明礼到底是有皇室血脉,皇帝陛下又如何会令他们身陷囹圄。诚然,他大可挟持这对母子为质,陛下短期内不会为难,甚至会设法保全。但真挨过去了呢,下场恐不比眼前好,反倒会累及汝南林氏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