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园内,书房的门大开着,窗也大开着,院外的嘈杂声越过高墙,惹得院内人甚是烦躁。仅有林明礼端坐着,时不时地舔笔,又继续埋头苦书。
少时,吴兰亭托着盛有药汤的木盘缓缓走来,搁下木盘时特意制造了些声响。见他的目光仍在那本书上,眸色愈发的寒冷,“夫君倒是好兴致,诚园外已闹成一片,竟还有心思释文注疏?”
好半晌,他都不曾理会。
“汤药要凉了,趁热喝!”
林明礼依旧不语。
吴兰亭咬了咬牙,恨恨道,“听说前两日,公公特地走了一遭光德坊,向林御史道谢。”
“哦。”林明礼应着,却又倏然缓过神来,暂且搁下笔,抬眸问询,“爹去林府作甚?”
“妾身纵然是在内院,也听闻过林御史在城外舍命救了公公与夫君。难不成你忘了?”
林明礼瞪大了双目,随即捧起药碗一饮而尽,心急之下污浊的汤药从口鼻处呛出,剧烈的咳喘,左顾右盼之际也寻不到擦拭的帕子,索性抬起衣袖囫囵抹了一圈。一面咳喘着要出去,一面说道,“是是是,我也该亲自登门道谢才是。”
纵使是个有妇之夫都比她有如此魅力吗?吴兰亭的眼实在凄凉、又实在愤懑,堂堂吏部尚书的孙女,何时要生这股子闷气!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桌案上的书籍,及墨迹还未干的宣纸上,一把抄起就是发泄似的撕个粉碎,眼泪不争气地奔涌而出。
还未走出房门半步,林明礼听得几声‘歘欻欻’的声响,猛然回首,已是纸屑漫天飞舞。
“你在作甚!”
林明礼一声咆哮,闪身向前,几是在刹那间爆发了全身力气,推开了吴兰亭,双手又拼命抓着飞舞的纸张,而那本林尽染亲手写的书籍已被撕成几份,浸在盛有墨水的砚台里。
吴兰亭猛地经受巨大冲击,捂着小腹,无力地滑倒在地,额间霎时布满豆大的汗,蜷伏着呜呜咽咽。
林明礼手心里捧着残破不堪的书籍,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你可知···这是···林御史···亲笔写的!”
“我···我······”吴兰亭捂着小腹,实在疼痛难忍,可又连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眼见这副情形,面目狰狞的林明礼,眸色顿时浮现一丝清明。
如雪行色匆匆地进了后院,老远就在高呼着,“小姐,姑爷!林御史和杜府尹登门拜访。门外那些百姓都已经散了······”
话音还未来得及落地,如雪喜气洋洋的脸色骤然一垮,赶忙上前托起她的脑袋,惊声唤道,“小姐!小姐?您别吓如雪啊!您这是怎么啦?”
“快···医师···时安姐姐······”
吴兰亭勉强说了两个字,就已然疼晕过去。
如雪登时急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见自家小姐黄白的裙子已渐渐为鲜血染红,顿时哭成泪人。
“医师···医师···”如雪轻轻放下自家小姐,见怔立在原地的姑爷,急声道,“烦请姑爷在此看护我家小姐!”
也顾不得礼数,便急匆匆地往前院奔去。
“林御史,林御史!”
林尽染与杜子腾正端坐在前厅,品茗闲叙,听得几声疾呼,忙不迭地站起身。
“林···林御史。我···我家小姐···急需女医师!”
“女医师?”林尽染满脸疑惑,见她已哭成泪人,又心细地发现如雪的手上沾了鲜血,遂急声道,“你家小姐怎么了?还有你家姑爷呢?”
“姑爷出事了!姑爷在后院照看小姐。”
林尽染没有计较如雪这话语中的矛盾,能让她急跺脚的怕也不会是林明礼。
女医师?若依眼下的情形,走一遭保宁坊,寻来女医师,怕是吴兰亭的命都没了,眼下也只能硬闯太医署!
“杜兄,烦请走一遭务本坊,先将林尚书请来。如雪姑娘,且先安顿好你家小姐,再与申护卫一同去林府,寻来我家夫人。”
林尽染也未等他们回话,大步就往园外跑。
“申越,稍后送如雪姑娘回府,寻夫人!”
他一面吩咐,一面拔出车厢边的横刀,剑影刀光之间,车厢轰然倒地。又是一个纵身翻越,以刀打马,飞驰而去。
因未配马鞍,全程须得夹紧马腹奔走,较平素要费力、伤身得多,林尽染顾不得两股间的酸痛,翻身下马。